“我去上個廁所,你先去法庭外面等一下。”原平助捏了捏口袋裡龐舟留下的紙條,詳裝鎮定的對琉璃京香說道。
“哦,好的部長。”琉璃京香沒有多想,點了點頭先是自行向外走了出去。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開始冷了,但法庭辦公樓裡是有空調供應的。然而不知爲何,看着琉璃京香遠去,原平助身上卻莫名的感覺到一陣陣宛如九幽深淵的陰寒。
原平助目送着琉璃京香走遠,轉身走進了法院裡的衛生間。找了一個靠裡面的隔間,將門反鎖之後拿出自己的移動電話,照着龐舟留下紙條上的號碼撥打了起來。電話裡等待的嘟嘟聲沒有響起幾次,但這段時間對原平助來說卻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難熬。幾乎是無數次,他都想要把這個電話掛斷。
“原平部長。”
龐舟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從他舒緩的語調來看,分明早就已經預料到原平助將會打出這個電話來。
夏普在1996年,是它整個歷史裡最值錢的時候。世界五百強排名二百零五,差一丟丟就進了前兩百名。哪怕是在日本傳統的商業發達城市大阪,總資產額一百八十億美元的夏普都可以算是一個絕對的巨無霸了。
但僅僅是一個上午,夏普就蒸發了十八億美元。這十八億美元落到會長和社長這些高層的頭上,多的也許受到的損失要上億美元,少的恐怕也要有幾千萬、千八百萬。
原平助自問,自己這條小命,能值十萬美元嗎?百萬美元呢?何況是十八億美元,足夠自己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就算自己的人身安全不會受到威脅,誰也無法保證自己下半輩子不會被惱羞成怒的一衆高層發配到鹿兒島去……
而人爲了自保,爲了保住自己奢侈的生活,什麼事情都能夠做的出來。
“龐舟桑!你這是想做什麼!操縱夏普的股價,你是想對夏普宣戰嗎!”原平助壓低着嗓子,咬牙切齒的說道。
“呵呵,原平部長大概忘了,我們的戰爭不是早就開始了嗎?”龐舟老神在在的笑道:“我們操縱夏普的股價,夏普同樣可以反向操作,甚至可以操縱我們的股價嘛。”
“baga!”
原平助被龐舟的無賴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夏普如果還能穩住股價的話,至於會不出手嗎?
在夏普背後的,是日本三和財閥,其核心是三和銀行。三和銀行一系自1997年以來,幾乎就是和夏普一樣的命運,陷入到了不可遏止的衰退之中。
夏普到2014年堂堂世界五百強混到差點破產,從札幌、名古屋和福岡三大證券交易所退市,只保留了東京和大阪交易所的交易。曾經400多每股的股價,更是慘跌到180日元每股。
而三和銀行的命運同樣悲慘,靠着合併了旭日和東海兩家銀行,勉強混了個第一金融界梯隊。但從2010年開始就連續負增長,甚至一度負增長率達到17,中國gdp的正增長率都沒達到過這個數字……
三和銀行的衰落,就是從東亞金融危機開始的。在東南亞有巨大利益的三和銀行在這一輪金融風暴中損失慘重,現下早就無力它顧。自身難保,哪有餘力去拉夏普一把?而夏普之前上馬的五代液晶面板生產線,十五億美元的投資也早就把夏普自身的資金鍊繃緊,更是沒有能力自救。
夏普不是不想拉昇股價,而是實在無能爲力。
就算是想以攻對攻,泛翰集團根本不是上市企業。唯一上市的新科計算機還是港股,港股剛把來勢洶洶的索羅斯斬於馬下,借夏普倆膽子敢去興風作浪?
所以說,這個事情還真是隻有龐舟打夏普,夏普卻只能生受着。
“龐舟桑,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究竟想做什麼?”
“不是我想做什麼,而是原平部長你想做什麼吧?呵呵。”
龐舟笑道:“因爲原平部長的失誤給夏普惹來了致命一擊,恐怕你這個液晶事業部的部長就要做不長久了吧?現在東亞金融危機,工作恐怕不好找。新宿的住宅如果丟了工作,肯定會被夏普收回。如果離開新宿居住,你兒子的學校恐怕就會勸他轉學,你老婆可能就要在超市撿打折菜來買……”
“這樣的生活,是原平部長希望的嗎?”
原平助將手機攥的緊緊的,力量大的令諾基亞的塑料外殼都發出了輕微的啪啪開裂聲。
直到半晌,他這才張口說話來,然而聲音卻嘶啞的如同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不知道龐舟桑,你究竟想說什麼?給我一個痛快吧。”
“好,那我就痛快的說一句。日本db軟件公司你聽過沒有?我可以在那裡給你留一個職位,保證各項待遇肯定不會低於你在夏普的水平。”
又是半晌,原平助安靜的坐在馬桶上,卻感覺時間只是過了一瞬間一般。
他張了張嘴,這才問道:“龐舟桑說吧,你們究竟要我做什麼?”
原平助走進夏普在大阪總部的頂樓,即使以他的階層,這個樓層也是極少有機會來往的。在整個總部的最高位置上,是理事會會長向正義專屬的寶座。而在他的下一層,則是社長如月羣真的領地。在平日裡,除非有高級別會議的時候,兩人碰面的時候是極少的。
而如今,夏普的兩大巨頭卻齊齊聚集在了向正義的辦公室裡等待一個準高層的原平助。
“會長、社長,我來晚了,非常的抱歉。”
原平助向兩人打過招呼,安靜的站在會長辦公室中間寬曠的空地上。他微微低着頭,謙卑的看着自己的腳尖,卻沒有多少緊張的神情。
辦公室裡只有向正義和如月羣真兩個人,一個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而另一個則坐在一旁的真皮豪華沙發上。無形的低氣壓開始在辦公室之中瀰漫,甚至能讓人產生山雨欲來之前遠方傳來雷聲的幻覺。
“原平助,你知道你爲公司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嗎!”
坐在正位上的向正義冷哼一聲,聲音他的從前方傳來,冷酷的彷彿讓空氣中都充滿了寒霜。
“會長,我……”
原平助剛想辯解一下,向正義就粗暴的打斷了他的話,嚴厲的指責道:“你還不認罪嗎?到現在爲止,夏普的資產已經縮水20個億以上,這全是因爲你的工作錯誤!”
向正義不會管原平助究竟有什麼原因、什麼苦衷,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的資產縮水了將近15,夏普遭受了子成立以來最大的單日跌幅。
不管原平助有什麼正當理由,他都是做錯了事情。沒有原因,沒有藉口。
“是,因爲我的工作失誤,給公司造成了嚴重的損失,我非常的抱歉。”原平助打了一個立正,沉聲誠懇的說道。
“現在的問題是,你要如何挽回因此給夏普造成的損失!”社長如月羣真敲着沙發前面的茶几,怒道:“道歉有什麼用?關鍵是趕快拿出可行的辦法來!”
“這個……”原平助想了想,猶豫的說道:“如果大阪地方法庭能夠宣判ips屏幕和高壓驅動ic專利不成立,沒有了負面消息支撐,股價肯定會迅速回升的。”
“那你們應訴的準備怎麼樣?有多少把握能夠勝訴?”
“社長,我們不可能勝訴。”原平助搖頭道:“泛翰集團擁有這兩項專利毋庸置疑的所有權,這場官司我們沒有一絲一毫的勝算。”
“我原本的打算,是要盡力往後拖延。我們的替代技術很快就可以研發出來,到時候進可攻退可守,中國人的起訴就可以置之不理了。哪怕最後敗訴判決真的是懲罰性賠償,一億美元他們也執行不了。但現在出現這個情況,卻徹底打破了我原本的打算。”
“現在要想讓夏普的股價重新提升,除非讓中國人宣佈撤訴。”
“撤訴,你有把握?”如月羣真是社長,這種具體的事務性問題,他比會長向正義更有發言權。
原平助嚥了口唾沫,點頭道:“如果夏普能夠答應他的要求的話。”
“對方提出了什麼條件?”
“我們手裡的兩條4.5代生產線,和一條在建的5代線……”
“這不可能!”向正義不等如月羣真反對,聞言自己先大喊起來:“液晶產業是夏普的既定戰略,怎麼能將生產線出售給中國人?”
液晶顯示技術,夏普可以說是從計算器上那一小條,一步步做到了15寸顯示器的水平。這條技術發展之路,是幾代夏普理事會會長堅持的結果,向正義當然不可能同意這樣的改變。
在即將收穫的前夜被人排擠出局,這太特麼悲劇了!向正義怎麼有臉去見夏普的列祖列宗?怎麼向廣大股東交代?
“會長,恐怕我們不得不答應他們的條件。”原平助咬了咬牙,猛的下定決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