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碩對龔菊操作的這個新聞片,多少是打了一點擦邊球的。
沒有這兩千萬,央視會不會錄這期節目?可能會,可能不會。但會不會專門去歐洲實地錄製,會不會在美國人通過禁令的第一時間發佈,會不會在後續宣傳上投入這麼大的力度?答案是八成不會。
所以這兩千萬,說他是正常的贊助,可以。說他是程序外的非法操作,也不是說不通。關鍵,端看是從什麼角度、什麼力度去解釋。
黃光裕曾經是中國首富,結果這個頭銜沒有爲他帶來什麼便利,反而成了禍亂的根源。
說他操縱股價,差不多是確有其事的。但國內能評得上這個罪名的,一個、兩個,放眼望去不知凡幾。
正所謂不打饞、不打懶,專打不長眼。誰叫他寡婦睡覺,上邊沒人呢?
周碩如今也是一樣,擺明了上層沒有過硬的靠山,卻又被人抓住了似是而非的痛腳。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不看不知道,這些隱藏在暗中的鯊魚一瞧,驚訝的嘴都合不攏了。什麼時候中國有這麼一傢俬營企業,年營業額達到上千億人民幣,上百億美元的規模!這個水平就算進入世界五百強,也是說得過去了。
這些人的感覺,就好像中國超過日本成爲世界gdp第二的國家。回頭看去,好多人還有種“我湊,這是中國?什麼時候我們變成世界第二了!”的感覺。
這個時代的很多中國人看泛翰集團,也有種“我湊。這是中國企業?什麼時候我們的私企有這麼強大了!”的感覺。
普通人看到的是驚訝和自豪,落在某些人眼裡。那就是貪婪和原罪了。
你一個上面沒人的私企,憑什麼掌握這麼多財富呢!下意識裡。他們就不相信,這個年代的中國會有沒有原罪的首富。
要不怎麼福布斯百富榜,在剛出來的時候上榜者紛紛岌岌自危呢?因爲這個年代真正起來的,確實沒有幾個屁股底下乾淨的。
可週碩是個例外,因爲他從一開始就有意思的避免這種情況。就算是有些模棱兩可的情況,他寧願吃虧也絕不留下把柄。
在這些人看來,泛翰集團就像一個烏龜,實在沒有可以下嘴的地方。
但面對美國人的禁令,周碩無奈之下也只好打了個擦邊球。就此被人抓住。反正有沒有罪,不就是一個藉口?
這些人需要的也僅僅只是一個藉口而已,黃光裕入獄,國美卻仍然運轉。但國美在那些年裡,董事會可有一個姓黃的?
一個陳曉,不過是個打工仔,在位幾年之後國美便已經早就不姓黃了。等黃光裕王者歸來的時候,國美是既不神聖、也不羅馬。內部矛盾重重,外部有電商崛起。從此告別了稱霸市場的最後一個機會。
所以說,只要打倒了周碩本人。什麼罪名不重要,他失去人身自由一年還是一個月也不重要。只要控制住他,偌大的泛翰集團帝國。就落入了他們的手裡。
關鍵的是,大家要分享泛翰集團這桌盛宴。貪婪的目光背後,絕對不可能被他一個人大代表的身份所阻止。
既然你不識時務。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這裡的“我們”,誰知道都有哪些人呢?也許有新聞閱評組組長背後的人。也許有白蘭雄背後的人,也許有對他掀起對美輿論不滿的人。甚至是直接有美國人站在背後。
這股力量,可絕對不能小窺。
猛然之間,原本的輿論風向似乎有了一些改變。媒體上美國對泛翰集團禁令這件事炒的仍然很熱,但有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開始指責泛翰集團挑撥事端,製造國際摩擦,甚至是把反對加入wto這種大帽子扣到了周碩的頭上。
一些關於周碩的小段子謠言,也開始在一些小報和地方臺上傳播。像什麼年少輕狂、脾氣暴躁,窮兇極奢、目中無人,爲富不仁、爲非作歹。甚至就連他早年愛開切諾基也成了罪名。
他繡城的新家,佔了當初和李祉第一次發生關係的溫泉,於是便被人按上了一個私人王國的名目。和李祉的婚禮放在長灘島,就被人扣上了不愛國的名聲。邁巴赫的豪車曝光了,於是一羣人衝上來紛紛品頭論足,認爲他是一個浮誇虛榮的沒有審美的暴發戶。
最最關鍵的是,這些輿論聲音開始淡化泛翰集團這次事件本身,而是把輿論往周碩的身上引去。
他的一切都被暴露在攝像機和有色眼光之下,一個三十歲的鉅富,甚至可以肯定是中國首富,這對普通人的刺激有多大?
這次事件的輿論環境,猛然間偏離了軌道,竟然有些失控的味道。
“檢察院執行公務,讓開!”
白蘭雄上次面對周碩的人大代表身份,不得不黯然退場。他是檢察官,是文職領導幹部,不是國家暴力機關。他過往面對的人,也從來都是拿出逮捕證就渾身癱軟的主,哪有什麼武力逮捕的經驗?
面對程序不對,而且有着王啓年一干保安保護的周碩,最後一番對峙,除了撤退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此承認失敗,就是他承認了,他背後的人也不會承認。區區一個地市人大代表的身份,說實在的還真沒有放在他們的眼裡。
紫竹院的招待所裡,白蘭雄僅僅隔了一天,就再次出現了。
然而這一次,他身後可不僅僅只是幾個穿西裝的檢察官了。在他身前,一隊穿着警服的警察氣勢洶洶的向着三樓周碩的套間衝了過來。
“不許動!”
王啓年剛想衝上去,一陣嘩啦啦的槍栓聲就響了起來。雖然他面前的只是幾隻號稱“小砸炮”的六四式手槍,但他還是謹慎的擺了擺手,制止了一些衝動保安上去試驗警方對開槍的決心。
襲警,這對他自己、他的手下,或者泛翰集團來說,都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嘭——
周碩套間的房門被兩個穿着全套戰鬥服的特警撞開,呼啦啦的人羣從寬敞的大門裡衝了進去。
聽到此起彼伏的“不許動”從裡面傳來,白蘭雄這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服,志得意滿的走了進去。
周碩的套房裡空間很大,裝修和設施也相當有品位。哪怕是一羣殺氣騰騰的特警衝進來,也無法破壞其寧靜的氛圍。
白蘭雄和他身後的檢察官們一字排開,四下掃視了一遍套房的環境,輕易的就看到了此時正老神在在的坐在沙發上的周碩。
“周先生,我們又見面了。”白蘭雄驕傲的笑着,太祖他老人家有句話說得對啊,什麼叫做槍桿子裡出政權?
只要能夠限制周碩一段時間的人身自由,自然會有無數可供操作的機會。而如何控制一個人大代表的自由呢?只要假裝不知道他是人大代表就行了。
等過上一兩個月,查明瞭真相,公文流轉之後——哦,對不起,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啊!
等他重見天日,“誤會”消除之後,恐怕早就已經物是人非。
“白檢察官,你這樣知法犯法真的好嗎?”周碩對身周的特警視若無睹,平淡的問道。
“我只知道今天要逮捕一個涉嫌單位行賄罪的嫌疑犯,其他的一概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周碩挑了挑眉毛,雖然早就知道這些人不會善罷甘休。但這麼粗糙的手段,確實是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啊!應該說對方是有恃無恐,還是狂妄自大呢?他在這個緊張的氣氛下,突然感覺到有些好笑。
能養成這樣的脾氣,不得不讓人想起一部老相聲《我慣着你》。估計,白蘭雄身後站着的那位,平常裡沒少遇到姑息養奸的人吧?
“我慣着你”——一直慣到你撞正大板爲止!能養成這樣的作風,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他倒黴吧?
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現在只是2001年,批量屠宰首富的年代還沒開始呢。業務不熟,情有可原不是?
白蘭雄呵呵笑道:“好了,周先生。你是願意被警察拖出去,還是願意自己走出去?”
“我是人大代表,你要想好這樣做的結果。”
“人大代表不是違法犯罪的護身符,請吧。”
周碩搖搖頭,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上下打量了白蘭雄一番,問道:“白檢察官,你確定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白蘭雄從腰帶上拽出手銬,兇狠的將周碩背過來銬住了他的雙手,然後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周先生,你確定知道你被什麼人盯上了嗎?”
周碩沒有反抗,回頭看了看他,咧開嘴笑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麻煩大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你現在纔是真的麻煩大了!”
“走吧,周先生。”白蘭雄推了周碩一把,押着他大步流星的向門外走去。
特警們警惕的看着房間的角落,魚貫的退了出來。王啓年在門口見到周碩被白蘭雄押解出來,本想上前,卻見到他搖了搖頭,只輕輕的用口型說了什麼,然後就被嚴陣以待的檢察官們包圍,向着紫竹院招待所外面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