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激光實驗室裡出來,日本代表團仍然繼續考察泛翰研究院的0.5微米工藝芯片生產線。當然,爲了避免他們看出問題來,光刻機部分是隻能遠觀、不可褻玩焉的。即使如此,當一條真正的0.5微米線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就連東芝的人也不得不讚嘆起來。
整條生產線雖然明顯是在0.8微米線的基礎上,進行了升級改裝。但同樣整個造價也大幅度的降低了,日本產的整條0.5微米生產線,一條起碼也要兩千萬美元以上。但在國內的0.5微米線,可能只需要一千萬人民幣就行了。這裡面的成本差距,已經足以抹平良品率的不足。如果再加上泛翰單晶硅廠的廉價單晶硅,泛翰集團的芯片生產線成本,實際上比國外的晶圓廠降低的非常厲害。
即將臨別之際,趙大健拉着城三太郎的手,懇切的問道:“城三太郎先生,您是光刻方面的專家,看我們的生產線怎麼樣?高密度石英材料作爲光刻鏡頭,是不是真的已經沒有前景了?”
“這個嘛,倒也不好說。”城三太郎打着哈哈,笑道:“畢竟條條大路通羅馬嘛,高密度石英材料在日本雖然已經過時,但在中國的低水平環境下,說不定還能走出一條不同的道路來。不過就是……”
“就是什麼?”趙大健擔憂的問道:“是不是我們的技術,有哪裡做得不夠好?”
“不、不,我是想說只不過石英材料的折射率畢竟只有1.6,這就意味着中國的同行們肯定要比我們日本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城三太郎雖然說得很含蓄,但核心意思是明確的。就是在告訴趙大健,使用高密度石英材料。將導致光刻機研究產生更多不可預料的後果,導致研究進度出現問題。
他的核心思想很明確,就是希望能夠挑撥泛翰研究所裡負責運營生產的運營部和負責技術研發的技術部,兩者之間必然會因爲目的不同導致的矛盾。技術部肯定希望能夠掌握獨立知識產權、獨立開發。而運營部的核心利益卻是儘早投入生產。
結束了一整天的參觀考察。日本代表團回到了他們在帝都居住的賓館。剛一進門,城三太郎就拽了松田禮人。到自己的房間開起來小會。
“松田君,我們必須儘快放鬆光刻機的對華出口!”城三太郎懇切的一鞠躬到底,向松田禮人拜託道。
“這,如果是0.8微米線的話。倒是沒有問題。”松田禮人慌忙的站起身來,回敬道。
城三太郎有些焦急的搖頭道:“不,最差也需要0.5微米線。中國人一旦擴大他們0.5微米工藝光刻機的生產規模,很快0.8微米線就要失去價值了。中國人的人工和原材料成本優勢很大,泛翰集團如果拿到華晶的訂單,很快就能爆炸性的擴張產能!”
松田禮人坐在沙發上,猶豫的說道:“但是我們國內目前最新進展也只是0.35微米技術。這就向中國出售0.5微米工藝光刻機,將把兩國之間的技術水平拉近到一個危險的地步。”
“中國人已經把技術拉近到一個危險的地步了!”城三太郎激憤的說道:“你也看的了,中國人不僅研製出了0.5微米工藝的技術,現在還在開發0.35微米工藝的光刻機核心技術。如果不能阻止他們。我們的電子產業將會面臨嚴峻的挑戰!”
“這個事情還不好說,我看這次泛翰研究院的參觀,裡面的問題很大。說不好是中國人在使詐,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松田禮人是對中國技術界瞭解很深的專家,對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了解:“前些年有一個叫做林振華的中國人,就憑藉一點一知半解的技術,從美國弄來了五軸加工中心。中國人在作假這方面,是有前科的……”
“這怎麼能一樣!”城三太郎的屁股當然是要坐在尼康這一邊的,在尼康的角度來說,與其確保中國人沒有生產0.5微米工藝芯片的水平,不如扼殺他們在光刻機方面投入研究的努力。中國人能夠生產0.5微米工藝的芯片,着急上火的應該是英特爾和東芝這些下游晶圓廠家,說不定放進一隻鮎魚來,還能促使他們儘快對設備進行更新換代。
但泛翰集團的光刻機研發能力,卻是對尼康的現實威脅。如果不能在他還弱小的時候掐死他,那說不定過幾年就又是一個佳能了。要知道光刻機的市場本來就小,尼康也好、阿斯麥也好,只憑借最尖端的一部分產品,都是吃不飽的。何況以中國人產品的性價比來說,恐怕很快就能把中下游的光刻機市場給吃光。
到時候尼康和阿斯麥守着僅剩的0.35微米工藝,那才真的要餓死了。
“我已經把泛翰研究院激光實驗室的幾個數據記了下來,松田桑大可以回國之後諮詢一下。這些數據在沒有0.35微米工藝鏡頭的前提下,是不可能得到正確的實驗結果的。僅此一點,就說明泛翰研究院絕對不是單純的欺騙。有了0.35工藝光刻機鏡頭加工能力,即使他們是想要藉此撬開對華禁運的大門,我們也必須慎重考慮!”
城三太郎跺着腳,威脅道:“如果不能在市場上狙擊泛翰集團,事情可能會發生預料不到的發展!一個泛翰集團並不爲懼,但有了這個榜樣之後,難保不會有中國企業跟風。這樣他們就會加大中國的科研投入力度,對日本的產業威脅纔會更大!”
松田禮人攤了攤手,無奈的說道:“城三君,這種事情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我們能做的就是帶着眼睛和耳朵來,將看到、聽到的事實向國內如實彙報而已。”
“當然,一切還請拜託松田君了!”城三太郎再次深深的鞠了一躬。
就在日本人關起門來開小會的時候,泛翰帝都研究所裡也突然沸騰了起來。運營部部長趙大健爲了引進日本生產線,居然將院長笑扉扉視如無物,強行帶日本人蔘觀了激光實驗室的事情,不知如何竟然不脛而走了。
十多個年輕氣盛的研究員,在日本參觀團走後便把趙大健圍了起來。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們,一方面憤慨於他對日本人卑躬屈膝,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在年輕漂亮、又古靈精怪的笑扉扉面前博得好感,不由的對他破口大罵起來。
“趙大健,你這個狗漢奸!你不過是個運營部的部長,憑什麼違抗笑院長的命令?”
“我看應該查查他的經濟問題,說不定是收了日本人的錢!”
“對,查查他!不僅要查他,還得查查他的老婆孩子,看看是不是已經是日本人了!”
“呸,狗漢奸!有什麼好查的?就算他沒問題,也一準是個精神日本人!”
“沒錯!打他!打小日本的狗奴才!”
“打!打!”
一羣人包圍住了趙大健,說着說着火氣就涌了上來。互相開始你一下,我一下的推搡着他。
笑扉扉在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趕到了現場。原本想要制止衆人過激行爲的她,卻看到了趙大健向自己微微搖頭,懇求她不要插手的目光。江清月皺着眉頭,有些不忍的向笑扉扉請示道:“院長,你看要不要向同志們解釋一下……”
笑扉扉一直以來臉上不曾消失的笑容不見了,她咬着嘴脣,艱難的搖了搖頭。
泛翰研究所並不是國家研究機構,沒有執行嚴格紀律的權力。日本人有他們自己的消息渠道,雖然未必能打聽到什麼技術細節,但人事上面的情況卻並不難以瞭解。很難說偌大的研究院,上千名研究員和後勤員工裡,沒有一個是和日本人能拉上關係的。
自己這個時候出面,那之前的戲可就白做了。
“你們知道什麼,日本人的技術那麼先進,我們就應該虛心的學習嘛!”趙大健雖然在包圍圈裡,卻仍然嘴硬的反駁着。
“嘿,你還越說越來勁兒了!”包圍圈裡響起憤怒的喊聲:“弟兄們,今兒非得給他點厲害看看!”
“報警吧。”笑扉扉目光復雜的看着趙大健在幾個身強力壯的研究員人羣中,猛然倒在了地上。但這個時候,趙大健看向笑扉扉的臉上,卻不僅沒有對暴力的恐懼,反而是滿臉的欣慰。
警察來的時候,趙大健的嘴角和鼻子已經血流如注,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彷彿打翻了墨水瓶,胸前的大襟上也是被血染紅了一片。狼狽的模樣並沒有爲他在警察那裡爭取多少好感,在得知了事情的緣由之後,也只是公事公辦的進行了登記而已。
當問到他是否要追究行兇者責任的時候,趙大健想了好久,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然後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裡,整整一天再也沒人看到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