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國元豐八年。
皇帝君奕屠害忠良,民怨載道。
彼時有瑞國舉兵來犯,皇帝以血祭旗,御駕親征,最後於連雲山戰敗,被生擒。
瑞國皇帝戰敗當日,瑞軍之首祈王鳳黎淵突然不見,自此無蹤可尋。
瑞國太子一道令下,勒令羣龍無首的瑞軍返城,竟是莫名的棄了已然到嘴的君國,收兵回城,偃旗息鼓。
彼時,君國上下也羣龍無首,以安欽候與伸了冤屈的蕭老將軍二人爲首,特立了仍在襁褓的小皇子爲儲,蕭將軍與安欽候監國。
時有大臣反對,卻皆迫於安欽候與蕭老將軍施壓,不敢再有異議。
小皇帝登基次日,蕭將軍與安欽候替嵐家平反,復了嵐申丞相一職,奈何丞相僅是接了旨,承了恩,卻再未出現在朝堂之上。
由此,他也成了君國第一位身居要位但卻不管朝事的丞相。
民間商賈之中,依舊桃花軒獨大,富可敵國,容華繁盛依舊。
只聞說桃花軒家主這一年莫名的換了家主,那新上任的家主,乃一名不苟言笑的男子,聞說是名曰嵐連城。
君國元豐九年三月。
蕭老將軍告老離職,其子蕭流夙接替大將軍一職。
然而在蕭世子世襲受封之日,世子爺卻是突然消失不見,惹得蕭老將軍氣得差點暈厥。
此事,在當時也算是一大熱事,轟動異常。
而這年,江南慕家家主突然與桃花軒結盟,慕家歸附於桃花軒。自此,桃花軒容華更甚從前,財力驚人。
而元豐三月的一日,天色朗然,微風習習。
遠在京都之外的雲崖山上,滿目翠色,山花爛漫,香氣縈繞。
彼時正值日上三竿,雲崖子本意是讓雲崖山的徒弟們晨練,他也好在旁指導,卻不料歷來懶散慣了,竟是倚在竹椅上睡了。
大多徒弟依舊安安分分的練武,惟獨其中一位嬌俏的紫色紗衣女子,偷偷摸摸的自隊伍裡出來,身子慢騰騰的朝不遠處的院門挪去。
然而,待她剛跑至院門,守着院門打瞌睡的兩名一胖一瘦的女子們當即驚醒了。
兩女子一左一右的拉住紫衣女子胳膊,其中那身材甚胖的女子道:“小姐,你要去哪兒?你身子不好,雲師父說晨練對你有益,你莫要再亂跑了。”
那名瘦削的女子也心直口快的跟道:“是啊!小姐,你就莫要再亂跑了,要不然老爺夫人和連城公子知曉了,奴婢們又要捱罵了。”
紫衣女子頓覺無奈,眼角微抽:“小白小花,你二人倒是囉嗦!在這雲崖山也這麼久了,你們非得每日都將這話拿出來鎮我一次?再者,晨練毫無用處,那雲老頭自個兒還不是當衆睡着了?我如今也不過是去後山採些花來,東院的醫怪不是喜歡毒花毒草,我去給他採一點,沒準能坑他幾顆好丹藥。”
“可是昨個兒小姐才坑了醫怪好幾顆丹藥,他今日定有警覺,再不會讓小姐的當的!”小花忙道。
“這可不一定!那老頭笨着呢!話說,你家小姐我雖說心臟不全,記不得往事了,但我總覺得我坑過醫怪那老頭多次!想必今日,定能再坑到。”說着,嗓音稍稍一頓,饒有興致的朝小花問:“喂,小花,你倒是說說,我以前是不是當真坑過醫怪多次?而且還成功了?”
小花神色微閃,頓時面露落寞:“小姐以前豈止是坑過醫怪多次,小姐完全是將醫怪坑得團團轉。”說着,突然想到了往事,眼眶驀地一紅:“一年前小姐被人刺中了心,醫怪也是費了兩個月之久纔將小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小姐,你就莫要再讓我們操心了,你好好跟着雲師父晨練,強身健體,醫怪說,你這樣好好養身子,說不定就將記憶突然恢復了。”
紫衣女子微微一怔,神色當即一變。
她的確是記不得以前的事了,每當她努力的去想前事,心頭就似是裂碎了一般疼。
她不知自己到底怎麼了,爹孃及哥哥也只告訴她,她的心臟受了傷,但現在無礙了。
每當她向他們問及以前之事,她們皆閉口不提,而她那孃親,也總會突然間淚流滿面,讓她心頭一揪,再不敢在他們面前問及她以前之事。
如今,自她醒來,她已在這雲崖山呆了一年多了。
初時,她全身動彈不得,難以下地,待能下牀走動了,她就喜歡到後山的石頭上去坐着吹風。
這樣的她,記憶缺了一塊,令她甚覺不完整,只覺得如今的自己,似是一張白紙,無憂無慮,但卻莫名的有些悲慼,有些傷感。
這種感覺着實莫名,莫名得連她自己都想不通爲何會如此。
“小花小白,我僅是想去後山坐坐,你們便別攔着了。”默了良久,她才低低的道。
小花小花盯了她片刻,大抵是她的語氣令她們有些觸動,她二人咬了咬牙,終於是道:“那我們陪小姐去。”
“不用了,我只想自己做一會兒。”
小白小花眉頭一皺,暗自掙扎良久,小花道:“那小姐早點回來,最好是趁雲師父還未醒來就回來。”
紫衣女子面露燦笑,當即點頭,隨即足下一動,頓時越過了院門。
眼見着紫衣女子繞過彎兒便不見了,小白小花呆站在原地,卻是默默的紅了眼。
“沒有記憶,小姐還是傷心了。”小花喃道。
“小姐會好的!”小白紅着眼睛默唸。
後山,脆樹生生,山花爛漫。
紫衣女子常日裡最喜歡坐在後山那塊大石頭上,靜靜吹着崖頭獵獵的西風。
今日,她依舊如往常那般在大石上坐了良久,隨即興致一來,跑到不遠處的山丘上去摘紅粉的山茶花。
不多時,不遠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她以爲是小白小花來催了,不由皺了眉,頭也不擡的道:“小白小花,這纔多久就來催了?你們先等等,待我採些山茶便隨你們回去。”
說完,繼續摘花。
雖然山茶不比那些毒花毒草,但醫怪那老頭,總該買她一點面子,再給她幾顆丹藥纔是。
說來,她如今算是窮得響叮噹,曾有一次偷偷摸摸下山,看上一些東西竟是無銀兩付賬,那次歸來,她便經常在醫怪老頭那裡坑丹藥,然後每次待自家那哥哥上山看她時,她都要用丹藥在他那裡換些銀子。
說來,她那哥哥嵐連城,着實是個大方的主兒,只要她朝他換銀子,他通常是一聲不吭就要給她數十兩,有那樣的哥哥,她倒也高興,只因他竟是比醫怪那老頭還要好坑。
她這話落下良久,然而不遠處卻始終未有應聲傳來,她不由心生微愕。
若是憑小白小花那嘰嘰喳喳的性子,定是早竄過來在她耳邊勸她離開了。
她當即擡眸朝不遠處望去,然而入目的,卻並非小白小花,而是一位身形單薄瘦削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白衣勝雪,墨發輕揚,容顏俊美無方,清雅卓絕。
特別是他那雙落在她臉上的雙目,沉寂如水,但那如星子一般的瞳孔,卻是在她看他時突然小心翼翼的綻了幾絲笑,連帶他那薄薄的脣瓣也稍稍一彎,霎時,燦如夏花,美得不可方物。
嵐桃花心頭驟然一疼,但卻被她及時壓制住了。
這公子長得的確是太美,隱隱給她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但仔細一想,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心頭莫名的一緊,咕咚亂跳。
待見那白衣公子瞳孔裡的笑意全數收斂,化爲一絲絲緊張時,她驀地朝他一笑,隨即自山茶花中走出,朝他緩道:“公子可是山上想拜師之人?若是拜師,我師父在前院,公子可自行去找。”
此話一落,卻是見他臉色頓時一白,那墨黑的雙眸霎時間黯然悽悽。
“你不記得我了?”低低沉沉的嗓音,雖說潤朗好聽,但卻含着幾分抑制不住的沉重及顫抖。
紫衣女子愣了愣,只道:“難道我以前與公子相熟?”說着,嗓音頓了頓,又問:“那,公子可告知我名諱?我以前心臟受了重傷,以前的記憶都已丟失,興許公子與我說了你的名字,我便能想起來了。”
周圍的風似乎有些冷,寂寂中透着幾許沉重。
白衣男子未言,眸光靜靜凝在女子面上,面上的蒼白更甚。
良久,他薄脣才微微一啓,嗓音沉重不堪:“祈王,鳳黎淵。”
鳳黎淵……
女子心頭驟然一痛,目光有些不穩。
然而正待這時,不遠處卻傳來一道叮囑:“乖徒兒,後山風大,你先回院子歇息,師父與這位公子,有話要說!”
女子頓時壓抑着心底的痛,點點頭,隨即朝白衣男子點頭作別。
直至女子走遠,雲崖子才嘆了一聲,目光落在白衣男子身上:“你已然看見了,她不記得你了。”
白衣男子低頭:“她無須記得,她只要以後記得我便成。”說着,默了良久,才道:“雲前輩,晚輩想住在雲崖山陪她。”
“你這小子當真是冥頑不靈!以前是你因那點屁大的原因就害我乖徒兒心灰意冷,待我乖徒兒離開洛陽地宮,你纔想着後悔!你不覺得那時你後悔已然晚矣?而如今,我那乖徒兒更是記不得你了,你現在執着又有何用?”
“晚輩以前疏離桃花,是因那時晚輩身中幾種劇毒,性命只剩兩月。晚輩怎能讓桃花親眼見我逝去,縱然是讓她恨晚輩,離開晚輩,也好比讓她看着我嚥氣。”
說着,嗓音頓了片刻,低了一分:“而今,我身上的毒早在洛陽地宮便被前輩與醫怪前輩聯合解了,晚輩也全數拋下了瑞國之事,本以爲桃花會在洛陽地宮養身,幾經探尋終未成功入得洛陽地宮,後經連城公子提醒,才找來了雲崖山。還望前輩體恤,讓晚輩在雲崖山住下,陪着她!”
雲崖子臉色微微一變:“你就不怕我徒兒萬一是恢復了記憶,決不原諒你當日拋她之實?你可莫要忘了,當日我那徒兒,可是當真決定要與你分道揚鑣呢!”
“若她當真恢復記憶,晚輩會等她原諒。無論她要對晚輩如何,晚輩皆不會再放手了。”鳳黎淵默了良久,才低低的道。
雲崖子再度嘆了口氣:“老頭我真是看不懂你們這些人了!癡人!”
說着,扭頭便往回走:“你要住便住,若是哄得我那徒兒再度對你傾心,倒也不錯。只是,聽說姓蕭那小子近日也徘徊在洛陽地宮外,探探尋尋的,估計他也沒死心,應是尋我這乖徒兒來了!你可得抓緊點,萬一他尋來了這雲崖山,你若還未讓我徒兒對你傾心,你怕是得吃虧。再怎麼說,你這人就是太過溫潤,不比姓蕭那小子熱絡!估計他真尋來了這裡,我那乖徒兒怕是經不住他的油嘴滑舌!”
白衣男子臉色劇變,良久才踏步朝雲崖子跟去:“多謝雲前輩提點。”
四季交替,轉眼竟是兩年過去。
瑞國祈王大婚,聞說王妃兇猛刁鑽,甚是囂張跋扈。
聞說瑞國祈王對那刁鑽王妃極好,縱是王妃隨他在瑞國祈王府住了半月,且將王府鬧得雞飛狗跳,祈王爺竟是出奇的溫和,毫無生氣可言。
只是,不少百姓茶餘飯時稱,據小道消息傳聞,祈王爺大婚之日,有搶親之人來襲。據說那搶親之人,也是一身紅衣,容顏妖異不堪,魅惑勾人。
那日,向來溫和待人的祈王爺卻是動了怒,當場與那紅衣男子過了招,最終,紅衣男子敗在祈王爺手中,而後似是被君國蕭老將軍府的家奴追回,
只不過這後事如何,便只有再等小道消息傳來再說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