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爺子從睜開眼睛開始,就要每天送飯了,一天三頓,從最開始的雞蛋湯小米粥到後來的豆腐腦饅頭米飯,最後都可以可以喝點肉湯了。
老爺子的精神越來越好,有的時候還能對着鏡頭微笑打招呼。有一次看着老爺子精神挺不錯,謝斌請肖莉幫忙拿了一個手機進去,然後讓老爺子跟果果說話。
果果抱着手機聽到自己爺爺的聲音,咬着薄薄的嘴脣有點泣不成聲了,半響才叫了一聲“爺爺”。
爺孫倆沒說太多,果果就把手機遞給了謝斌,謝斌接過來笑道:“趙老,感覺好點了吧?”
“唉,還行,謝謝你了,謝斌,你幫果果的事情我都聽護士說了,真的謝謝你,”老爺子的聲音蒼老了很多,可更多的還是有些悲涼的感覺。
想想也是,老爺子好好的時候那些學生同事朋友也都不少,可是出事以後卻是謝斌這個關係最淺的人來幫他。
這幾天來看老爺子的人確實是不少,不過還真的沒有人敢說一句我幫老爺子守夜之類的話,大部分都是安慰果果幾句,留下點營養品什麼的,然後就離開了。
果果的小姨來過一次,想讓果果去她們家休息幾天,果果自然不願意。此外就沒有其他人過來了。
這轉眼間,謝斌來到南都已經十一天了,老爺子做手術也過了十天整,身體狀況也在慢慢的好轉。總之,一切都還算是圓滿。除了沐風那時不時打來的電話。
那串萬福手鍊沐風也拿到了手裡,錢也轉到了一品鑑的賬戶上。可這個富家子弟卻一直留在謝斌的店裡沒走,整天像是上班一樣到店裡玩。聽鄒欣彤說,這小子跟幾個店員打的挺火熱的。當然,沐風自己說是有事找謝斌商量,謝斌不回去他就不走了。
謝斌暗笑,沐風找他能有什麼事?因此也就沒放在心上,專心陪着果果伺候老爺子。
在這等候室裡呆了這些日子,也算是見識了不少悲歡離合。除了第一天見識到那一例病人死亡外,還有一家也同樣死人了。據說還挺有錢的一男人,晚上喝多上樓梯,一腳踏空滾了下來,然後連夜送到醫院來搶救,可惜送到搶救室沒多大會兒就被推了出來,來的路上其實早就沒氣了。
那男人的老婆哭的都昏厥過去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兒也只知道哇哇大哭。果果看的有些害怕,鑽到謝斌的懷裡向外張望。
還有一家人是農村的,男人在工地上幹活的時候,簡易龍門倒下來,把腿在砸成了兩截,幾個工友送來的。老闆沒出面。男人的妻子和兒子倒是迅速趕來了,可是一個農村婦女除了一個勁的抽噎之外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兒子應該有十七八歲,可是也靦腆的很,雖然沒哭。可同樣也只是傻傻的站着,比果果還不如。辦手續交錢都是那幾個工友在忙活。
當時等候室家屬挺多的,座椅都有人,母子倆個就站在那裡,與周圍的人顯得格格不入。謝斌暗歎一聲,朝母子兩人道:“阿姨,這邊坐一會兒吧。”其實兩米長的椅子上坐好幾個人都沒問題,謝斌這邊只有他跟果果兩人,還能坐好幾個人呢。
只是很顯然,農村來的這母子兩個有些怕生或者說是自卑,硬是寧肯站着也沒敢跟別人坐在一個凳子上。
聽到謝斌的話,這個中年女人猶豫一下才拉着兒子過來坐下,朝謝斌說了一聲“謝謝”。
“阿姨,到底怎麼回事?”謝斌摟着果果坐着,閒着沒事問一旁的中年女人。
其實事情很簡單,蓋民房的時候,簡易龍門倒了,男人躲閃的時候摔倒了,右腿被砸斷,從膝蓋那裡變成兩截,老闆只是喊了一輛麪包車過來,給了五千塊錢,讓幾個工友把他送到醫院來。
女人的方言口音很重,這也是謝斌以前跑得地方多,各種方言也聽過不少,這才聽得懂。
不過對這樣的事情,謝斌也不好說什麼。在農村蓋民房的時候,比如說三層樓,用大的塔吊和組合龍門顯然太麻煩,成本也太高。一般工頭用的是那種簡易龍門,就是一根差不多十米高的金屬柱子立起來,拉上四根鋼絲固定好。
金屬柱子頂端安裝一個電動滑輪,裝上鋼絲和鐵鉤子還有開關,需要運料的時候,弄個小推車裝好,用鐵鉤子勾住,一個人在下邊控制開關,上邊一個人接着。等到小推車到達位置以後,上邊人喊停,下邊人停下開關,等上邊的人將小推車拉到房頂了,下邊再放開開關。
這種龍門有的地方也叫捲簾機,不過不管怎麼稱呼,安全方面是沒有保證的,最常見的就是上邊的人沒有拉住小推車或者下邊控制開關的人走神了,小推車從上邊掉了下來,或者是鋼絲斷掉小推車掉了下來。
而捲簾機倒掉的情況,只能說明在安裝的時候就沒怎麼用心。謝斌從十歲開始,每到暑假就跟着大人去當小工,這些事情還是比較瞭解的。
看到中年女人手足無措的樣子,謝斌暗暗嘆口氣道:“阿姨,不用哭,這事直接找工頭就可以,要是工頭不管,直接找個律師起訴吧。”
謝斌可是知道一般農村人在面對這種情況時所採用的手段,要麼天天追着工頭要,實在不行就一家人去鬧,再不行也就自己忍了。謝斌雖然心裡不忍,可能幫的也就這些,要是太熱心了,說不定別人還會認爲你有其他什麼意圖呢。
晚上這位中年婦女離開了一次,應該是湊錢去了,第二天回來的時候還有不少親戚朋友,不過顯然也都只是普通的農村人,也不像是有什麼積蓄的人。不過應該是都湊了一些,至少保證了繼續治療。
第三天的早上謝斌給老爺子送飯的時候,一個女醫生叫住了謝斌,旁邊還站着這母子兩人。女醫生問道:“你是趙正奎的家屬是吧,曾經買過白血蛋白,你可以帶着他們去買幾瓶嗎?”
謝斌點點頭,朝男孩子招招手,“跟我來吧,”說着拍拍果果的腦袋,讓她在等候室坐着別亂跑。
男孩子姓陳,謝斌就叫他小陳了。小陳今年剛高中畢業,已經收到了長安大學的通知書,也算是一個成年人了。可是從農村裡出來的孩子,情商確實要差一些,坐到謝斌的車裡時都不敢亂看的。
謝斌看着他暗暗搖搖頭,卻是想起了自己剛到島城的時候。不過謝斌不像眼前這位小陳,他雖然也有些對未來的憂慮,但是爲人處事還是比較靈活的,不像小陳這樣木訥。
到了那家大藥房,謝斌帶他進去,買了四瓶,結果付賬的時候,小陳渾身上下也就只有四百多塊,連一瓶的錢都不夠。謝斌看着小陳窘迫的樣子,自己替他結賬了。
看着小夥子尷尬的神情,謝斌笑笑,從車上取出兩萬塊遞給他道:“你先用着吧,最起碼不要耽誤了上學,以後有機會還給我就行。”
小陳拿着兩沓通紅的鈔票,半響才說出一句謝謝,讓謝斌有些哭笑不得。農村孩子是有些不善於交際,可這位也太過內向了。
回到病房後,楊醫生卻在等着謝斌,說是老爺子可以從監護室出來了,問謝斌要安排個什麼病房。
這裡的病房有普通病房,一般人三人一間,還有七八人一間的,當然也有單人間,還有VIP病房。VIP病房也分好多種,最普通的一種是一個房間,帶着衛生間,還有兩張牀位一張沙發一張茶几,電視空調電磁爐消毒櫃等等,每天一百五。
還有一種是套房,除了病房之外,還有客廳臥室和廚房衛生間,其他的也都是樣樣齊全。當然,這價格就要高一些了,一天二百八。
謝斌直接要了這種最好的,每天二百八對他和老爺子來說都不算什麼,而且方便的很,以後老爺子想吃什麼也都不用到食堂的廚房裡將就了,可以自己做。而且謝斌和果果也終於可以睡牀了,不用再呆在那個冰冷的金屬長椅上。
把老爺子弄到十四樓的病房裡住下,謝斌又去辦理交接手續,在八樓被小陳攔住了。小陳結結巴巴的說道:“大哥,那個,你手機號多少,以後我好還你錢。”
謝斌笑笑將手機號告訴他,笑道:“以後多擔當一些,別害羞害怕,有事開口問別人,多幫你母親操些心,”說着看到他的母親躺在金屬椅上正睡着呢,她昨晚一晚上沒睡,於是取出毛毯遞給小陳道:“這個給你媽媽蓋上吧,”說着拍拍小陳的肩膀道:“有困難的話,也可以打我電話”,末了又囑咐道:“可別輟學啊,考上大學不容易的,別像你爸爸這樣。”
謝斌辦好手續後離開八樓,卻是很快將這母子兩個的事情忘到了腦後。謝斌幫他們這只是看着這一家人真的可憐,儘儘心而已,至於說要他們還錢的事情,也不過是怕他會覺得不好意思而拒絕。
只是謝斌沒想到,在幾年後的一天,他還真的接到了這位小陳的電話,而那時候的小陳卻早已不是現在這個小陳了。
而等到老爺子轉到普通病房之後,謝斌的麻煩才真正的來到,這讓他很有些惱火,可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