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斌在早餐店剛剛吃完早餐,連嘴角都沒擦呢,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走過來,禮貌的朝謝斌笑笑,“小哥,我這裡有一幅畫,要看看嘛?文徵明的,珍品!”
謝斌一愣,心裡暗笑,這些小伎倆耍到他的頭上來了,真真有意思,他謝斌從十八歲開始闖蕩,這些行當裡的勾當,什麼樣的沒見過。不過謝斌今天心情不錯,不願意板着臉拒絕別人,笑着點點頭,“可以啊,只要是真品,其他都好說。”
謝斌知道,這位肯定是在自己逛早市的時候綴上自己了,不過這些人也就能濛濛那些不懂行的或者貪心的,想蒙他,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男人從背後魚竿包裡取出一幅畫卷,要遞給謝斌。
謝斌指了指桌子,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心裡卻暗自警惕,心思恐怕碰上了行家,不過又想到行家也是人,自己的手段讓多少自詡行家的人吃過藥了,連他自己都數不清。
謝斌用餐巾紙將手擦的乾乾淨淨,然後才輕輕拉開繫着的紅色綢帶,小心的鋪開畫卷。
剛剛鋪開一小截,謝斌凝視一下,然後又捲上,將綢帶原封不動的繫好,然後微笑着一伸手示意男人收回去。
“怎麼?”男人不明所以。
謝斌微微一笑,“看不明白,您換個地兒吧。”
男人愣了一下,看看謝斌微笑的臉色,只能收起畫卷,匆匆離開。
等男人離開,謝斌才微笑着搖搖頭,對付這些人必須要小心翼翼才行。從剛開始男人直接遞給謝斌畫卷,被謝斌拒絕,讓他放在桌子上。這是古玩行裡一點小規矩,好多人都理解,但是有的時候人們稍微一大意,就着了這些人的道。
還有謝斌打開畫卷時,先把手擦乾淨,這一個是必須的手續,因爲畫卷這東西受不得髒污,包括汗、油等等,要不是身邊沒有手套,謝斌就會帶上手套再打開。
另一個也是怕這個男人耍賴,要是不擦擦手,他說不定會說你剛吃飯完,手很髒,把他的畫給弄髒了。
還有,看出那畫是贗品,也別直接說是贗品,說個看不準或者看不懂就行了,他們也是要憑這個混飯吃的,您說的那麼直接讓對方下不來臺,萬一要找你麻煩的話,誰也防不住。
反正在古玩這一行裡,萬事小心,別說面對這些陌生人了,就是熟人你也得小心。倒不是說熟人會坑你,而是萬一出了事,雙方都說不清。就說這瓷器,兩個好朋友相互賞玩,結果交手的時候不小心摔碎了,你說這事算誰的?
這就跟朋友借錢似得,一定要算清賬,該寫欠條的一定要寫,不要說不好意思怎麼得,出了事你找誰說理去?
謝斌付了帳正準備離開,一個也在吃早餐的老爺子叫做了他:“小夥子,稍等,過來坐坐?”
謝斌扭頭一看,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爺子,鶴髮童顏,氣色很好,穿着一身白色的練功夫,腳下一雙黑布鞋,看上去挺有味道。不知道的會把他當作什麼武林高手或者世外高人啥的。旁邊還坐着一個小姑娘,十二三歲,扎着一條馬尾,正感興趣的望着謝斌。
謝斌遲疑一下,笑着問道:“老先生什麼事?”
“嗯,先坐,”等謝斌坐下才接着問道:“我剛纔看你看那幅畫的時候,只打開一小截就合上了,爲什麼?”
“這個,”謝斌組織一下語言道:“我看到了那幅畫上的鈐印,感覺不對,就沒再繼續看。”
“鈐印?”老爺子想了想,搖搖頭道:“不會啊,我怎麼沒注意到,老實說吧,上次我也看到過那幅畫,雖然也感覺不對,可是卻不知道是那裡不對,猶豫半天才狠下心來拒絕,你是怎麼看出鈴印有問題的,我記得三個鈐印都很逼真啊?”
謝斌點點頭,“確實很逼真,但是卻還是露出了機器雕刻的痕跡,所以一看鈐印就不需要再看了。”
老爺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唔,原來問題是出在鈐印上,怪不得呢,你怎麼能能看得出那是機器雕刻的印章?”
謝斌微微一笑,“那啥,晚輩也是玩雕刻的,雖然只是竹木雕刻,可是對機器雕刻的作品很敏感,一眼看破也不算難事。”
“這樣啊,難怪,小友是這裡人嗎?”老爺點點頭隨後又問道。
“不是,只是來這裡旅遊的,”謝斌對這位老爺子的感覺很好,也沒隱瞞。話說一個人對別人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就像謝斌面前的這位老爺子,給謝斌的第一印象就是溫文爾雅,和善可親。這是跟謝斌的爺爺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但是卻讓謝斌很是心折。人們常說,一個人的氣質怎樣怎樣,還有人說從某人身上看到什麼逼人的氣勢等等,這都是一個人的面貌語言行動等細節方面給外界造成的綜合印象,而這些細節又是一個人所處的地位做事方式以及心裡活動的外在體現。
謝斌識人的眼力是怎麼來的?就是通過大量的觀察和積累對比所得出的結論,只要不是那些經過訓練或者像謝斌一樣非常善於掩飾自己的人,很少有能夠騙過謝斌的。有些高明的騙子是怎麼屢屢得手的?而且受害者還都是一些高智商的人羣?答案只有一個人,當人們習慣於以貌取人的時候,就很容易被騙子利用,巧妙的技巧和逼真的演技,很容易讓好多人栽進陷阱中而不自知。
謝斌昨天忽悠謝成文的時候,第一句外行到極致的話,一下子就讓謝成文把謝斌當成了一個菜鳥。要說謝成文也算是久經考驗了,可是謝斌那一句話實在太過震撼,讓他一瞬間就失去了警惕,不然還是能看出一些倪端的。
剛纔謝斌跟那個下套的小混混做交易的過程,被旁邊的這位老爺子看在眼裡,第一印象就把謝斌當成了一位眼力高明的字畫玩家,因爲謝斌的一舉一動都顯得那麼內行,尤其是畫卷只打開一小截就確定是贗品這個舉動,更是引人浮想聯翩。
而謝斌對這位老爺子的第一印象也非常好,不但看外貌,還有穿着行爲等等。就像這位老爺子,吃飯的時候細嚼慢嚥,輕聲無語,吃完後筷子都整齊的放在一旁,而且手指甲修剪的非常整齊乾淨,看人時的眼神柔和而細膩,表情不算太豐富,但是卻很真摯。
這樣的人,哪怕是騙子,也是一個非常有教養的騙子。再加上旁邊那個靜悄悄吃飯的小姑娘,這對爺孫倆給人的感覺非常好。不過寫吧對老爺子還是沒有說實話。謝斌對老爺子隱瞞的事情就是他剛纔看那幅畫的時候,並不是看出鈐印有問題才確定是贗品的,而是感覺不好,這畫缺靈氣,尤其是文徵明畫卷中筆觸細膩,色設妍雅的靈氣,然後才懷疑是贗品,最後看出鈐印有問題。
但是這話不能直接說,因爲這樣的話一般都是從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嘴裡說出來的,謝斌這麼一個小輩要是這麼說,未免讓人覺得有些裝或者恃技而驕的感覺,尤其面對的還是以一個老爺子。再說了,謝斌對字畫的研究並不算深,只是自己精通寫字畫畫而已,鑑定不是他的長項,所以也不敢在老爺子面前託大。
不過這老爺子卻不算放過謝斌,笑着的問道:“小友有時間嗎?”
“什麼事?”謝斌現在卻警覺起來,畢竟兩個人還是陌生人而已,也說不定這位就是一個馳騁江湖多年的老油子呢。話說以前混江湖的那些老人們,那可都不是一般人,不說別的,這演戲下套的本事可非同小可,讓人防不勝防。
“呵呵,是老頭我唐突了,”似乎看出了謝斌的戒備,老爺子輕輕一笑,“我叫趙正奎,嗯,在夫子廟開了一家小店,前天收了一幅畫,感覺很不錯,那人要價也不高,就收了下來,只是一直沒能確定是不是真品,所以想麻煩小友幫忙看看,怎麼樣?”
這個,謝斌還真沒想到這老爺子會提出這麼個問題,讓他鑑定字畫?這,不是他不願意,實在沒這個能力啊。這位老爺子能把店面開到夫子廟,顯然也是行家了,可是他都沒辦法鑑定的作品,自己這個三流玩家能看出什麼來?“趙老先生,還是免了吧,我也就是碰碰運氣而已,除了會點雕刻之外,其他的真不在行。”
“沒事沒事,就當是交流交流了,走吧,年輕人不要畏首畏腳的,”說着朝小姑娘道:“果果,走了。”
“是,爺爺,”小姑娘脆生生的答道,還掏錢付賬,像個小大人似得,看上去很惹人喜愛,
“對了,小夥子,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謝斌。”
說話間,夫子廟到了,老爺子在一家名爲“四寶齋”的店門口停下。
謝斌一看名字,有些懷疑,看名字這老爺子是玩筆墨紙硯的,怎麼還收字畫?不過等進去之後,才知道這店面不算小,除了出售“筆墨紙硯”四寶之外,還有兩個櫃檯放着古硯和字畫古籍。想想也是,在這地方開店的,碰到喜歡的東西是不會拒絕的,好多人有了寶貝也會上門推銷,當然,下套的也更多。
店裡的裝修很樸素,全是木質結構,感覺很別緻,在小客廳小坐,小姑娘果果就似模似樣的泡了一壺茶,讓謝斌更是喜歡。前面說過,謝斌對懂事乖巧的小孩子是缺乏免疫力的,謝斌看着話不多但是眼神非常靈動的小果果,忍不住從揹包裡摸出一件竹雕,卻是昨天從謝成文那裡買來的。
這件漁翁臥船擺件是很別緻的,尤其是神態可掬的老漁翁很惹人喜歡,送給小姑娘倒也不失爲一件不錯的禮物。“吶,果果,送給一件禮物,不準拒絕哦。”
小果果看到這件別緻的擺件,有些心動,不過還是扭頭看看她爺爺。
捧着一卷畫進來的趙老爺子看到這件小擺件,笑笑對果果道:“收下吧,謝謝你謝叔叔。”
“謝謝斌哥哥,”小姑娘這次卻沒聽她爺爺的話,而是收起這小擺件,脆生生的叫了一句“斌哥哥”,朝謝斌眨眨眼扭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