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國的史冊上記載着天授二十年,三公主姬玖雅叛亂的一章。
“三公主覬覦皇位,率叛軍逼宮,最終被二公主制服,二公主平亂有功,封爲女君,入主東宮,視爲儲君……”
男人清醇朗潤的聲音在耳畔迴響,顧若煙戳了戳痠痛的太陽穴,眉眼間滿滿的疲憊。
楚沐放下這一段史冊,轉動輪椅來到顧若煙身後,接過她雙手放在膝上,伸手爲她輕輕按揉着太陽穴,眼中露出心疼的神色,“煙煙。”
楚沐喚道。
顧若煙縱然有再心煩不過的事情,再是疲倦,聽到他這一聲呼喚,也被趕走了大半。
她半撐在桌子上,任由楚沐爲她按摩,難得的露出疲態,聲音裡染了絲沙啞,“公子,你能想象當時的情景嗎?”
楚沐無奈笑了一聲,“大概,可以。”
姬玖雅逼宮當夜,他被顧若煙鎖在丞相府的密室裡,就是怕姬玖雅想到以他爲要挾來抓他。
等顧若煙來找他的時候,說事情已經解決了,姬玖雅伏法,叛軍投降也都被處置了,姬姒也有意封夜初爲儲君。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只是顧若煙每每讓他讀起這段史冊,總有些心涼的感覺。
楚沐將顧若煙挪到自己膝上,一邊給她按摩一邊問道:“那位三皇子,現在如何了?”
顧若煙趴在楚沐膝蓋上,聲音裡都是沉重的疲憊,“君傾城重傷昏迷之後再沒有醒過來,徐悌說,他也許醒不過來了。”
“那夜初公主……”
“是女君。”顧若煙嘆息一聲,嘴角牽起一抹苦笑,“母皇已經下旨賜婚,女君殿下和沈默將軍於下月完婚。”
“女君殿下嫁給沈將軍,有她的苦衷。”
楚沐揉了揉顧若煙柔順的長髮,難得看到她如此依賴他的場景。
伸手拆了她的髮髻,將一頭如瀑般烏黑靚麗的長髮散在他腿上,他白明如玉的手指穿過她發間,像情人指尖溫柔的低喃,“煙煙。”
“嗯?公子。”
顧若煙像過去的那些年一樣,依賴在他身上,溫柔的叫他公子。
“你覺得,陛下會將皇位傳給女君嗎?”
楚沐不覺想到這個問題,他所認知的姬姒,或許比不上顧若煙,可她絕不是這麼輕易將皇位傳下去的一個人。
要做姬姒的繼承人,現在的夜初,只怕還遠遠不夠。
這也是爲什麼,他想不通夜初能登上女君之位的一點。
沒有經歷過當晚的人,纔會以爲是夜初帶領花惜和曲妙平了判斷,而身處其中的顧若煙卻無比清楚。
姬玖雅會按不住性子造反,完全是君傾城挑撥的。
而這個絕慧的挑撥之人,早已替夜初鋪好了路,擒拿姬玖雅,獲取姬姒的信任,登上女君之位。
這些,大概都在君傾城的算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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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他沒算到,夜初剛剛登上女君之位,就要同沈氏的中流砥柱,沈默將軍成婚了。
顧若煙抱着楚沐的腰,臉蹭着他的腰身,是外人從未見過的小女兒姿態,她靠着楚沐,彷彿舒緩了渾身的疲倦,自從那日之後,她許久纔回來,每天都忙的沒日沒夜,現下能靠在楚沐懷中,對她來說簡直像是進入了天堂一般溫暖。
她輕啓脣,低聲道:“陛下心思沉重,我猜不中,可是……君傾城的生死,倒像一個謎。”
她無法想象,姬姒究竟想拿君傾城做什麼?
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王朝之人,在淵國攪弄風雲,姬姒非但沒有阻止她,她還能時常看出姬姒眼中露出對君傾城欣賞的神色。
君傾城也是第一個,敢衝入太極殿拿刀指着姬姒的人。
姬姒一定會懲罰他,但不見得,會殺了他。
楚沐的觸到顧若煙的臉頰,軟軟的,柔柔的,心底泛起些漣漪,他擡起她的臉,低頭印上了那雙紅脣……
“公子,唔……”
久違的氣息,此刻繚繞在兩人周身,顧若煙摟着楚沐的頸脖順勢爬到他身上,坐在她雙腿上,依靠在他胸前,渾身都是難以言喻的疲憊,趴在他懷中不想動,不想再去想朝中複雜的局勢,一切都被拋到九霄雲外。
鼻間充盈着男人身上清冽乾淨的氣息,耳邊,只剩下他夾雜着喘息聲的溫柔低喃:“煙煙。”
……………………
七月初七。
乞巧節,織女牛郎相會的日子,也是女君與沈將軍舉行婚禮的黃道吉日。
這一天,天京城無比轟動,鮮紅的顏色從掛遍了大街小巷,從街頭到街尾,都是紅綢紅燈籠,整個天京城都瀰漫在洋洋喜氣之中。
鞭炮聲午時之後響起,從沈家威嚴的將軍府,一直響到皇宮,夜月宮中。
夜初換好禮服,站在兩人高的梳妝鏡前,由婢女們給她裝飾細節。
從頭上純金打造的鳳冠,到腳上鑲滿鑽石的繡鞋,一絲不苟,無一處不透着雍容華貴,彰顯着天家威儀。
殿中散發着嫋嫋清香,燈火亮堂的讓人睜不開眼,尤其是燈光與夜初身上無數金線繡出的鳳凰相映襯,折射出的一隻振翅欲飛高翔九天的鳳凰。
鳳凰睥睨前方,寶石鑲嵌的雙目炯炯有神,透着銳利的光芒。
夜初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她依舊戴着面具,那金光閃閃的面具,晃的她眼睛有些脆弱,脆弱的流淚。
幸而妝容在內,並沒有人能看到她的眼淚。
她雙手交疊在腹間,聽一旁曲妙道:“女君,吉時已到。”
“嗯。”
夜初點了點頭,身後跟着曲妙,曲妙身後是並排而行爲夜初牽起裙襬的十八個婢女。
夜初由夜月宮走到太極殿,接受整個皇宮的朝拜,從她走出夜月宮的那一刻鞭炮聲便響了起來,綿延一路,不絕於耳。
整個皇宮都張燈結綵,通紅的燈籠掛滿了每個宮院,唯獨一處,沒有任何喜氣的標誌。
宮中燈火幽暗,只有一處大殿中燃着幾支蠟燭。
牀頭,跳動的火苗映襯着一張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
他睡着閉上眼的模樣,依舊美的令人窒息。
那無雙的美貌,世上除了君傾城,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徐悌端着熬好的藥守在君傾城牀邊,絲絲縷縷的藥香纏繞在這處,徐悌摸了摸君傾城的脈搏,搖頭,仍是日復一日沉重的嘆息。
“哎……公主已經快要成親了,你卻無法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