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
姬姒沒灑下一把灰,夜初就撲上去撿,去撈,將灰白的粉末全都揣在懷裡,那些骨灰落在她的脖子,胸前,掌心,除了弄髒她的衣裳,沒有留下其他任何痕跡!
一百零八階,姬姒一手端着君傾城的骨灰盒,每上一層臺階,都會灑下一把骨灰,夜初跟着她跌跌撞撞,摔到渾身是傷,每看着姬姒灑下一把骨灰,就跟着她上一把,哪怕到了最後一步,姬姒將空蕩蕩的骨灰盒給扔了,摔的四分五裂的瓷片裡,還沾着不少灰燼,她想上去抱住那一點點帶着餘溫的灰燼,用盡了全身力氣……
“啊……”
傾城!那是她的傾城!
他跟她就只有那麼一點距離,哪怕他已經化成了灰,她也要把他抱在懷中!
她不能讓他四分五裂,散在這冰涼的臺階上!
不能!
白嫩纖細的手觸到碎片的觸角,滴出來的血珠染紅了那灰白的骨灰,夜初也攀爬上了最後一層臺階,仰倒在姬姒的腳下,她眼前是一片灰暗。
畫面一幅幅閃過,在她腦中,不停的翻涌。
姬姒殘忍的笑容,君傾城帶着含笑的嘴角,顧若煙的麻木,曲妙的逼不得已,小花的昏迷……
還有她自己。
她在權力面前,喪失了全部的自己,無力的匍匐在至高無上的皇權腳下。
這一切像一個殘忍的夢境,粉碎了她對世界所有的美好的幻想。
君傾城用愛給她營造的一切幻象,都在姬姒腳下,粉碎的乾乾淨淨。
再也不會有人給她在花園佈置辦公的地方,再也不會有人在她疲累的時候溫柔的給她捏肩,再也不會有人纏着她,大清早與她恩愛纏綿,然後幫她穿衣洗漱。
她被姬姒打回了原形,一個失敗的,落魄的,公主。
姬姒看着腳下暈倒的夜初,淡淡對莫愁吩咐道:“將她送回東宮,一月後廢了她的女君之位。”
“陛下,這是否……”莫愁一向波瀾不驚的眸中閃過一絲愕然。
“沒有是否,去辦吧。”
姬姒長袖一揮,夜初便被人擡了下去。
似乎是算好了時間,姬姒一擡頭便看到了嫵媚的朝陽,已經冉冉升起,爲大地帶來了耀眼的光芒。
這光芒很暖,陽春三月,不負春光。
姬姒伸出手,金色的陽光落在她手上,更襯得她皮膚白皙如山巔雪,手指微彎,勾出誘人的弧度。
宣武門剛剛打開,入宮朝拜的大臣穿着深紅色的官服,一片片向她走來,虔誠卑微的姿態,讓她享受到至高無上的榮耀。
衆生的膜拜,讓她連陽光都多得幾分。
這就是權力,無上至高的皇權!
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權力。
姬姒嘴角勾起一抹狂肆的笑容,揮了揮手帶走顧若煙,“走吧,上朝了。”
似乎是溫暖的陽光讓顧若煙有所回神,又似乎是姬姒觸動了她。
她一如既往小心謹慎的跟在姬姒身後,一點點時間給她處理一番,她依舊是那個風華如昔的顧相,姬姒身邊最得力最信任的人。
來上朝的大臣,沒有人會知道姬姒剛剛在那一百零八階上處置了自己的女兒,淵國的儲君,他們對姬姒依舊保持着無上崇拜。
女君震懾天下,依舊震懾天下!
顧若煙悽哀的想着,哪怕不是她,也會有別的人殺了君傾城,姬姒想要做的,終究沒有做不到的。
因爲她犧牲了自己的一生,換了這至高無上能讓她爲所欲爲的權力。
所以,她做什麼都無懼。
而夜初,跟她差的實在太遠太遠。
她太心軟,所以曲妙和她都會扛不住姬姒的壓力,她太仁慈,所以君傾城能替她當掉一切災難。
她太……
不適合當一個儲君。
顧若煙回頭看了眼一百零八階上的血和骨灰,那是夜初和君傾城愛的墳塋。
埋葬在了,淵國的皇宮裡。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姬姒對外宣佈夜初重病,大臣們紛紛揣測其中緣由,也有人猜測,姬姒是要借夜初爲由,將這個女兒給除去。
朝中事實,姬姒從不看中的幾位皇子相繼被委以重任,封了王位,並且參與朝政。
宮中流言,女君殿下因太過寵愛三皇子君傾城而與女皇陛下起了衝突,而這個三皇子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是死了還是囚禁於深宮之中,無人得知。
莫愁陪在姬姒身邊,帶着徐悌來向她彙報了一件事,姬姒隨意應了,讓徐悌去處理了。
莫愁看着外面的天色,給姬姒添了一件衣服,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穩重的氣息,這樣沉穩而又謙和有禮的功底,是旁人學不來的,她問道:“一月快到了,陛下是否要依言下旨,廢除殿下女君之位?”
姬姒揉了揉眉心,扔了手中公文往貴妃榻上一靠,“這倒是真爲難,那幾個小子看着苗頭倒好,骨子裡卻個個對朕恨之入骨,扶了起來,只怕磨礪又得是一段時間。”
兒子培養起來就是費心,又讓人看着心煩。
她也着實對這幾個小子喜歡不起來,當初生了就扔在宮裡沒怎麼去看過。
她既當了女皇,重女輕男的思想就是刻在骨子裡了,現在扶植幾個兒子來坐她的位置,她只覺得一股打臉的氣息迎面撲來。
真是頭痛!
偏生她家大女兒顧若煙不能強逼,當初若是顧若煙肯答應,現在就是她而非夜初了,她爲了楚沐說打死不做淵國女皇,如若逼她,她可自行了斷。
那時候即便她殺了楚沐,她也無懼了。
正因爲了解顧若煙做的出來的性格,她纔要求顧若煙,此生不得辭掉丞相之職。
也只能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
至於夜初……
她的不成器,姬姒想起來便覺得留下她無用。
“陛下,奴婢倒是覺得,再給殿下一個機會也無妨,畢竟……殿下自從醒來之後,****在您殿外跪着,求您原諒。”
莫愁沉穩的口氣,話中不曾透出半點偏頗的語氣。
“嗯?”姬姒眉角揚了揚,“跪了多久?”
“每日都來,足足半月了,前半個月,殿下未曾下牀,在休養身體。”
“這樣,倒有幾分意思了。”
姬姒撐着臉笑了笑,一雙美眸深邃無垠,彷彿看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