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鐵鋪工作的時候我常會裝成事不關己的模樣,同別人講述我和你在逃亡途中的故事。到了夜晚,我會把自己關在地下室,從天花板的夾層裡拿出你授予我的劍,一遍又一遍的擦拭。
燭火昏黃的光映在劍身,照出我的模樣。每每當我看到自己的容貌,腦海中就會浮現出父親和大哥的樣子。
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我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二哥和妹妹像母親,我和大哥則像父親。可我卻一直覺得說自己像父親是對父親的侮辱。
父親很強大,有着大山那般高大而偉岸的背影,是這個國家最厲害的人,他在叛軍攻入王宮的那夜,捨命保護了自己的孩子,是我心目中無可替代的英雄。
我是個懦弱無能的愛哭鬼,永遠都趕不上父親的腳步。我不配做父親的兒子,哪怕只長相,也沒有能同他相提並論的資格。可大哥不一樣,他有着能和父親匹敵的強大,堅韌的眼神中有着和父親同樣的光芒。
所以,真正有資格像父親的人是大哥。真正繼承了家族使命與榮耀的人,也是大哥。
小的時候,父親告訴過我,你的家族中被尊爲英雄的開國王者,曾對我的先祖有着莫大的恩情。他不光只是將我們的家族救出了牢籠,更讓我們世世代代都逃脫了罪人的命運。
所以,無論過去了多少世,又無論過去了多少代,我們家族的子孫們都會對你的家族絕對的效忠,以
感激這由你曾祖父所賜下的珍貴自由。就算有朝一日,你的家族失去了皇室的光環,我們也永遠都是你們最忠誠的守護者。
除了大哥和父親,我們兄妹三人都覺得這十分可笑,還一度在心中嘲笑着他們的愚蠢。當多年後的我回想起這些,才發覺,那時的我們真的只是孩子,根本就不懂得忠誠的意義,也無法理解曾祖父許下諾言時的心情。
比起我們三個,大哥真的要懂事很多。自從父親用鞭子打了妹妹的那個雪夜之後,大哥似乎決定了什麼,不再同我們一起胡鬧。
那個時候,在我們的眼裡,大哥成了父親的幫手和眼線。我們別無選擇,只好聽父親的話,每天都循規蹈矩的接受着嚴格的訓練。可是在我們心裡,仍然睥睨着所謂的家族榮耀,認爲那是連狗屎都不如的東西。
你知道嗎。二哥的夢想是畫家。我想要當打鐵匠。而妹妹,只想做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我們都憎惡着自己的家族,憎惡着不得不失去所有自由和選擇,去當你們家族的狗。
但是那個時候,只有大哥是不一樣的。只有他明白了父親,明白了我們的家族所必須揹負的東西。
我們的家族曾在建國時立下顯赫戰功,儘管宣誓只爲騎士,卻也從你的曾祖父那裡獲取了無上榮耀,允許擁有自己的騎士軍。若不是先祖許下吻血忠誠,整個家族根本無法延續,我們也根本不會擁有安寧的生
活。
對王室的絕對效忠,便是允許我的家族活下去的條件--這是我在正式成爲你的騎士之後才明白的事,而大哥,卻早就懂了。
雪夜的事之後,十二歲的大哥彷彿一夜長大,好像忽然明白了很多的東西,開始變得和父親越來越像。我們拉着他談過很多次話,問他到底怎麼了,可每一次都是得到同樣的回答。
大哥告訴我們,說這樣的誓言並不是愚忠,而是世上最美也最純粹的信念。他要我們一定堅守住這個信念,堅守住曾祖父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東西,這便是整個家族最大的榮耀。
大哥說他爲自己的家族感到自豪,爲身爲父親的兒子感到自豪。可是我們,那個時候的我們依然不理解大哥的話,就像那件震動了整個王室的事發生之後,你也不理解大哥所做出的行爲一樣。
你的父王是一位仁慈愛民的好君主。就算一再縮減國庫的開支,也始終不忍加重人民的賦稅。人們愛戴他,喜歡他,推翻他的想法根本就不可能會存在。可是之後,竟然發生了那場誰都無法預料的叛亂。
短短的一個晚上的時間,叛軍就用超乎想像的速度獲取了勝利。那個時候的你雖然慌亂,雖然還無法面對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打擊,但是我知道,在你的心中,肯定是雪亮的——
一切都是那個人詭計,早在大哥向王室拔劍的那一天,這個漫長的陰謀就已經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