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我的女人,點水一吻
“胡鬧!”
蕭玉樓一聲厲喝,直讓跪在堂中的男子一顫,她瞪圓了鳳眸沉着聲音,“三爺的院子裡怎麼會有縱火之人——”
蕭玉樓說完這一句便看了一眼万俟宸,卻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做派。
李律當即向着蕭玉樓一拜,“公主殿下,下臣絕不敢胡來,只是經臣查實,昨夜裡西院之中一個叫西雲的女子私自跑了出去,期間無人知道她的去向,下臣懷疑,此人極有可能是那縱火之人,而現如今,那女子卻是在三爺的院子裡。”
蕭玉樓皺了眉,這邊廂万俟玉一聽那女子的名字便知道是顧雲曦,他冷笑一聲,“公主殿下,不過是一個女子而已,這秀水園之中下人頗多,如果走出自己住的地方便是縱火之人,那豈不是連我和三哥都是那縱火之人了?”
蕭玉樓看着李律眸色沉暗,李律卻是笑道,“只憑這個自然懷疑不到那女子的身上,只可惜,下臣在南院之外的木槿花叢裡發現了一塊女子衣衫上的布條兒,分明是那縱火之人留下的罪證,經下臣查實,此衣服乃是西院女子所有,而那裡面的人中,唯有那西雲是在晚間私自出去過的。”
万俟玉眸色有幾分擔憂,万俟宸卻是坐在當下面上半分不虞都沒有,這幅從容模樣看的蕭玉樓心中沒底,再加上兩國正在議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燒她的糧草!
蕭玉樓轉過身來看着万俟宸,“三爺,此事——”
因爲有其他人在場,蕭玉樓只叫万俟宸三爺,李律聽得眉心一跳,覺得有幾分不安來,万俟宸微微一笑,絕美的面容瞬時美的讓人心驚,只有那眸子卻是帶着幾分駭人的鋒利,他嫣紅的脣瓣一動,“昨夜大火燒起之時,西雲正在我房裡,如果那火是她放的,想必,她許是有分身術的。”
蕭玉樓眼角一跳,李律卻仍舊強爭道,“還請三爺將姑娘帶出來讓下臣問一問,或許,或許是她早就在那之前去過也不可?一個西院的歌姬,去南院做什麼,或許她有同夥——”
万俟宸嘴角一抿,笑意全無,“李將軍說的話本殿卻不懂,那衣服上面可有繡了西雲的名字,既然不能確定到底是誰,那李將軍所言的在‘早那之前就去過’卻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去的,據本殿所知,西雲是昨個兒早上才進的園子!”
微微一頓,万俟宸眼底帶着幾分戾氣,“昨夜的大火實在是蹊蹺,聽說李將軍的幾個親衛都被斬首,李將軍身負失察之罪,即便是想急着立功也不可濫殺無辜,西雲在本殿的院中便是本殿的女人,李將軍可問問公主,本殿的女人可容旁人污衊?”
李律強爭之話本就有破綻,再加上聽到万俟宸自稱“本殿”,他的心瞬時涼了一大半,此刻万俟宸如此開口,李律不由得就將眸光轉向了蕭玉樓,蕭玉樓笑也不是罵也不是,只看着李律強壓下怒火,“李將軍可莫要急火攻心失了章法,再給你兩日時間,繼續查吧!”
李律拜倒在地,磕了頭之後才退出去,万俟宸意興闌珊的站起身來,“公主殿下事忙,本殿就不打擾了,阿玉,走吧。”
蕭玉樓知道自己留不住人了便笑着送二人出門,看着万俟宸漸漸走遠的身影,她的秀眉緊緊的一皺,一老者從側廳門進來,蕭玉樓便輕聲道,“聽說三殿下纏綿病榻多日,不近美色,身邊更是連個女婢都沒有,這一次又怎麼會讓那個西雲留在房裡?”
林玄寧嘴角一抿,滿是皺紋的臉上亦是浮起一抹疑色,他微微沉吟,“公主不妨叫人去查一查那個叫西雲的女子——”
万俟玉的面色有幾分怔忪,聽到万俟宸叫他便跟了出來,二人順着抄手遊廊往外走,一路無話,走到一處僻靜處万俟宸頓住步子沉沉開口,“去找太守夫人,將李律的話和我的話都說給她聽,告訴她,若是她選進來的人被冠上了‘通敵縱火’的名號,太守九族便保不住了。”
万俟玉點頭應是,卻是一句話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万俟宸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着万俟玉,他極少用這樣沒有溫度的眼神看他,可是這一次,他沒有分毫退讓,他漠漠的開口,“阿玉,你在想什麼?”
“沒有。”
万俟玉擡起頭來看着万俟宸,急於解釋,可是就是這樣的急色才更加說明問題,万俟宸眸光幽深,“阿玉,我不怪你,你也不必覺得抱歉,卻更不能念着她,我給你時間——忘了她。”
彷彿是一道命令,絕沒有絲毫的轉圜餘地,万俟宸轉身便走,身後之人似乎在廊下立了良久,他眉頭微蹙卻一定不會回頭。
還未走近院子便看到慕言面色着急的等在院子門口,万俟宸心中一沉,慕言也在此時看到了他,只見他急匆匆迎上來道,“主子快去看看,姑娘很不好——”
万俟宸心中一急疾步往院子裡走去,廊下的肖揚還站在那裡,万俟宸看也不看他往屋子裡,一進正屋便聽到內室傳來的聲響,万俟宸沉着眉頭走進去,便看到靈兒正緊緊的將顧雲曦的手腳按住。
而顧雲曦緊閉着眼眸,滿臉大汗,渾身似乎在激烈的掙扎着,靈兒握着她的兩隻手正將她緊緊地壓住,她似乎是難受至極,喉嚨裡哼哼着什麼,快將自己的下脣咬出血來——
“怎麼回事?”
看到万俟宸來十五終於鬆一口氣,他看着牀榻上的顧雲曦眉頭帶着憂色,“主子,姑娘有點不好,這會子竟是夢魘起來,看來我的藥還是輕了,我現在去開新藥,可是姑娘若是一直這般的發夢下去,只怕是受不住的。”
靈兒是習武之人,手下的勁兒哪裡是顧雲曦能抗住的,看着顧雲曦兩隻手腕被靈兒壓出來的淤痕万俟宸皺了眉,他揮揮手,“你們都退下。”
室內三人相視一眼,慕言和十五當即走了出去,靈兒遲疑的放開顧雲曦的手,卻見顧雲曦的手如同着了魔似地胡亂揮舞起來,万俟宸上前,將她兩隻手握在自己的一隻手裡,另一隻手一攬將她擁進了自己懷裡,靈兒一見才放心的出了門。
雪原蒼茫,顧雲曦又見到了自己的母后,她穿着一身西夏五彩絲線編成的曳地長裙,腳步輕快的走在一片潔白無瑕的雪地裡,顧雲曦大聲叫喊,可是她的母后卻是分毫都聽不見,她着急,想追上去,那腳步卻是一步都邁不開。
忽然,雪白的原野之上出現了一道白薔薇的旗幟,一行身着黑甲的西涼騎兵騎着馬疾奔而來,馬蹄聲震天,揚起濃霧一般的雪沫子,他們看到了自己的母后,他們發出興奮又貪婪的喊叫,顧雲曦咬緊了牙關,一陣悲憤從她心中噴薄而出,巨大的絕望扼住了她的呼吸!
似乎有一股子力量將她禁錮在了當地,顧雲曦掙扎,用力的掙扎,捶,撕,咬,踢,能用得上的野蠻招式她全都要用上,可是沒有用,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那騎兵們朝着自己的母后越走越近!顧雲曦的心在滴血,即將出現的場景她甚至可以預想!
“別怕——”
一陣梵音如天籟一般襲來,顧雲曦渾身一顫,只覺得自己的手心握住了一股子溫暖,那一絲暖意與她而言似乎是久旱之地突降了甘霖,她回頭,只見到一身白衣的洛青衣站在自己身後,她眸光一動,眼淚簌簌而落,忙不迭的撲進了許久不見的她的懷裡,她的懷抱溫暖厚實,讓她心中的絕望和恐懼一點點的淡薄,她回頭,只見那茫茫雪原之上自己母后的身形已經不見了,而那雪原之上平整如初,好像那西涼騎兵從來沒有出現過。
顧雲曦心中一嘆,嘴角滿足的勾起,是夢,一切都是夢。
顧雲曦的左手卡在万俟宸的腰間,右手抓着他的前襟,嘴巴還靠在他的肩頭,肩上的衣服已經被她咬的絲絲縷縷,万俟宸無奈的摟着她,面上的表情變幻不停,懷裡的人終於安靜了下來,他無奈的一聲嘆息,將她滿臉淚水的小臉擡了起來。
“你在傷心什麼?”
万俟宸好似是自言自語,擡手將她面上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擦乾淨,眉頭緊緊的蹙着,她的面色微見幾分白,万俟宸擡起她的手,只見在她的左手腕上,幾道細長的疤痕十分刺目,無奈的搖搖頭,万俟宸忽然將眸光落在了她的脣瓣上。
一低淚水順着鼻翼溜下來,從她的嘴角掠過,順着脣線滑了過去,溼潤的光彩一閃,讓万俟宸喉頭一動,他靜靜的看着就在他眼前的這張臉,有些猶豫的低下了頭。
幾乎是蜻蜓點水的一觸,万俟宸卻是身形一顫,他怔怔的看着顧雲曦的臉,眸子裡有一份魔怔——
恰在此時,眼前如玉的面頰忽然現出一絲波瀾,那緊緊閉着的眸子竟在此時睜了開來,万俟宸一愣,只見呼吸相聞的地方,一雙墨瞳嫵媚如春江麗水,閃亮如九天星辰,只讓他心神一墜,竟有幾分不知所措來。
顧雲曦睜開了眼,看了一眼万俟宸,眸光沒有半分波動,万俟宸再看時,她卻已經再次睡了過去。
万俟宸無奈的一笑,將只着了中衣的她塞進了被子。
十五再來請脈的時候便發現了万俟宸的脖頸上有幾道抓痕,他也不去問,只是給顧雲曦把脈的時候發現她的指甲裡有一些不明物體,顧雲曦夢魘已過,十五又換了新的方子,待靈兒將黑乎乎的藥汁給顧雲曦喂下去沒多久,顧雲曦便醒了過來。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晚,顧雲曦有些不能適應屋子裡的光線,窗櫺邊上傳來一絲響動,隨後便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了過來,顧雲曦睜開迷濛的雙眼看過去,有幾分意外,竟然是靈兒!
靈兒嘴角勾起,看着顧雲曦怔怔的樣子有幾分心疼,“主子,您覺得好點兒麼?”
顧雲曦撐着牀榻起身,看着靈兒,再看了看這屋子裡的擺設,心下已經瞭然自己所處之地,她低着頭,想起了前一晚的事情,不消的片刻,擡起頭來問靈兒,“靈兒,你怎麼到了此處?”
靈兒老實的將万俟宸派人去叫她來侍候她的事說了,此刻又有些不贊同的看着顧雲曦,“主子,你中午的時候夢魘呢,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拳打腳踢的我都壓不住你,最後還是公子抱着你你才乖了,公子都被你弄傷了呢——”
顧雲曦一正怔愣,這邊廂靈兒卻是端來一碗新藥,“主子,快些喝了吧,這是公子讓十五先生給你準備的,你這陣子的身體極爲虛弱。”
顧雲曦沒有看那藥碗,手邊卻是觸到了一樣物事,她眸光一動,竟然是他給她的盒子!顧雲曦看着那盒子,忽然轉頭看向了窗櫺之處,在窗外暮色黑沉的天空之中,一輪圓圓的玉盤正隱在層雲之後。
“我們得離開。”
顧雲曦斬釘截鐵的道,靈兒一愣,“爲什麼?”
顧雲曦起身便要下牀,屋子角落裡的燈火有些暗,顧雲曦茫然四顧的找衣服,待看到牀頭不遠處的衣架上掛着幾件女兒家衣物之時,便急着下地去拿,可就在她的腳剛觸到地站起身的一瞬,一隻大手將她按回了牀榻。
顧雲曦擡頭,便對上一雙幽寒的眸子。
“不許走。”
万俟宸淡淡的吐出這三個字,伸手拉過被子蓋在了她的腿上,顧雲曦緊緊的皺着眉頭,有些陌生又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腦海之中浮現出那個晚上的畫面來。
万俟宸也不惱,就坐在牀榻對面的椅子上,朝着她一挑眉,“你的身體還沒有恢復,留在這裡養傷。”
顧雲曦嘴脣一動,万俟宸卻是看向靈兒,“藥冷了,拿出去讓慕言熱一熱。”
顧雲曦正想制止,靈兒卻是轉身便走,顧雲曦恨鐵不成鋼的看一眼万俟宸,皺着眸子看着万俟宸,“你想做什麼——”
万俟宸有幾分興味,“你覺得我想做什麼。”
顧雲曦看着万俟宸的樣子忽然覺得無趣,她想了想才道,“我想我可能不能留下,第一,我的身份和你總是對立的,第二,我看到你便會想起我孃親,我怕我自己止不住的想殺了你,那樣就害苦了我自己,所以,我還是走的好。”
顧雲曦說話說得十分平靜,万俟宸聽着也面色如常,待到最後一句話,他眉頭一挑,“爲什麼看到我就想到你娘,又爲什麼想殺了我?”
顧雲曦冷笑,“是不是你動了天牢?”
“是。”
“你知不知道我娘被關在天牢裡面?”
“知道。”
顧雲曦深吸一口氣,幾乎用盡了她兩世爲人得來的心志才儘量平穩的說話,“那你知不知道正是因爲你用天牢製造混亂,才害得我娘被埋在了天牢之內讓我連她的屍骨都找不到,万俟宸,你說,我該不該殺了你!”
万俟宸眸色一暗,“是誰說你娘被埋在了天牢之內?”
顧雲曦眸光鋒利,“這還需要說嗎,天牢幾乎變成了一堆廢墟,那裡面的人,幾乎沒有活路可走。”
“天牢之內被關着的本來就是罪大惡極之人,我不覺得讓他們死有什麼不好。”万俟宸的淡然態度惹惱了顧雲曦,她眸光一寒正要說話,万俟宸卻沉思一瞬又挑眉道,“你可曾親自看到了你娘被埋了起來?你可曾親自去過天牢去你娘被囚的地方翻找?”
顧雲曦一愣,万俟宸已經瞭然,他面上的笑意有幾分諷刺,“看來是不曾了,既然不曾去自己找過,又如何斷定你娘已經被我害死,難道是有人告訴你你娘死了?還是被亂世埋起來屍骨無存?”
顧雲曦一怔,忽然想起公孫墨所言,他從未提起“死”這個字,他只是說,她找不到她娘了,顧雲曦挑眉,“太子曾告訴我我不必去天牢尋我娘,因爲天牢被你炸成一堆廢墟,我娘定然是找不到了,這意思,難道不是我娘已經死了麼?”
万俟宸面上笑意更大,一張俊逸的臉上滿是眩惑,他眯着眸子看着顧雲曦,“你就是爲了這個纔出來的?想要找到我爲你娘報仇?”
顧雲曦冷着臉,“比起殺了你,我更想爲自己解毒。”
万俟宸笑意不減,“也對,只有先解了毒才能殺我,那你可找到法子了?”
顧雲曦嘴角一沉,“若是找到了,你覺得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裡嗎?”
万俟宸點頭,直看着她,“我有法子,你想不想要?”
顧雲曦有幾分意外,拉過被子將自己的手腳都蓋住,這才泠然道,“不,即便你有法子我也不會要,我不想再欠你,這蠱毒本就是我欠你的,可是你害死我娘,我會自己去找這解蠱的法子,等我找到,便是你的死期,在我找到之前,你可以安然活着。”
万俟宸狀似滿意的笑,“那也好,那你去找吧。”
顧雲曦一滯,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戾氣都被眼前這人氣定神閒的樣子磨盡了,她冷冷的看垂下眸子,眼底浮現些許疑惑帶着幾分迷濛,万俟宸看着這般的顧雲曦嘴角一抿,“你有沒有想過,你娘或許根本沒有死——”
顧雲曦猛的擡頭,說話的聲音變的高揚,“你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