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終未成行,風雲將起
及其不打眼的馬車滾滾而動,從毓秀殿之前的宮道之上左轉,過永安殿,經縉雲湖,從縉雲湖側面的小道到清逸殿,再從清逸殿到攬月臺,再順着算不得寬的小徑直往瑩翠殿,今日乃是新帝大婚之日,是以宮內全部戒嚴,擷芳殿的小馬車只得順着不起眼的小道向着西北方向的宣德門而去,趕車的是毓秀殿的宮侍,手腳及其靈巧,一路走來,馬車沒有幾次磕碰的。
馬車之內,天青色斗篷裹着的顧雲曦撥開了臉上的遮擋,一雙眸子黑白分明的閃動着幾點寒光,算算時辰,現在顧映雪正穿着鳳袍嫁衣到了神懿殿,而她,一定要在半個時辰之內出宮。
碧月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一張小臉此刻看起來有幾分木訥,她探身坐在顧雲曦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主子,肖揚今日裡不當值,我們出宮就與他回合,外面的都是打點好了的。”
顧雲曦深吸一口氣,擡手往碧月面上一劃,“紫蘭,委屈你了。”
“不委屈!”
紫蘭慌忙搖頭,“不過就是用了點藥,主子不必擔心。”
顧雲曦點着頭,微微掀開馬車簾子向外看了看,大燕宮面積極大,含光宮在整個宮闈正中,從那裡到西北方的宣德門需要小半個時辰,加之今日裡宮中主道都被戒嚴,他們繞來繞去的走難免要花更多的時間,顧雲曦掀開車簾探出車窗往後看了看,幽靜的宮道都被他們甩到了身後,可是不知爲何,她仍然覺得不安。
紫蘭抓緊了顧雲曦的手,自從她這三日被肖揚安排進宮以來,她心中一直是忐忑的,此時此刻,她更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違的和自家主子逃婚,這若是被抓了回去,她第一個就得死吧,“主子,早晚要被發現,難不成真的要讓大小姐做皇后?”
顧雲曦微微斂下了眸子,嘴角勾起一絲冷凝的弧度,“她配嗎,成婚前夜皇后就已經突發惡疾,成婚之時死了也沒什麼,皇上自有他的手段來對付這些東西。”
紫蘭雖然不知道細節,可此時聞言還是點了點頭,顧雲曦反手握住紫蘭的手,朝着被嚇得面色慘白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遠遠地還能聽到宮中禮炮響起的聲音,顧雲曦在心中盤算着時間,掀開車簾一看,馬車的速度似乎並不快,她給紫蘭一個眼神,紫蘭當即對着外面的宮侍道,“再趕快一點,娘娘想早點回府。”
馬車的速度瞬時快了起來,顧雲曦心中一鬆,只聽得馬低聲重重的落在宮道上,一聲又一聲,她的心卻越來越覺得不安,她極少如此,此刻不由得有幾分慌,馬車正在脫離主要的宮殿建築羣,又經過了一道儀門,宮侍亮出鍾粹宮的腰牌,他們便被不加阻攔的放了出去,周遭已經有幾分聒噪人聲的聲音響起,顧雲曦知道,這下算是進入了皇宮下等處所了,馬車沿着宮人來往的宮道向着宣德門而去,顧雲曦攏在自己身上的天青色披風緊了緊。
紫蘭握着顧雲曦的手有幾分緊張,顧雲曦的眉心卻是越皺越緊,眼看着就要到宣德門了,忽然一陣整齊的馬蹄聲向着宣德門的方向而來,顧雲曦身形一震,趕忙朝着外面的宮侍開口,“再快點!”
啪的一聲馬鞭響,馬車瞬時加快了速度,然而顧雲曦的一顆心還未落地,幾聲馬蹄聲便急急靠近了顧雲曦的馬車,她的眸光微變,下一刻,兩聲鞭響,顧雲曦只聽到外面駕車的宮侍一聲慘叫,繼而幾聲悶響似乎是人掉落馬車的聲音,馬兒無人鞭打速度就慢了下來,車轅之上忽然跳上一個人,拉繮勒馬,馬車便穩穩的停在了距離宣德門只有數十丈的地方。
紫蘭瞬間慘白了臉,顧雲曦眸光微眯的嘆一口氣,整齊的馬蹄聲就靠了上來。
“貴妃怎麼這就要出宮呢,朕和皇后大婚,所有人都要觀禮纔是!”
森寒的一句話出口,周遭所有的跪地宮侍都愣住了,近來關於貴妃的流言不少,有說她被打進了冷宮,有人說她被囚禁,有人說她染上了能傳染人的惡疾,然而此刻,他們看到了什麼,皇上一身大紅色喜服,竟然拋下了皇后來追貴妃?
宮人在心中衡量着什麼,卻只能伏低了身子不敢擡頭分毫,顧雲曦靜靜的坐在馬車裡,只聽得馬車之外那森寒的聲音繼續開口,“貴妃等朕進去抱你出來嗎?”
顧雲曦抿着脣握緊了拳頭,卻聽得外面忽而傳來一聲人的悶哼,顧雲曦心頭猛然一跳,肖揚!
她再不去想什麼,只裹着那天青色的披風探身出了馬車,站在車轅上,遠遠地便看到肖揚被五花大綁的橫在馬背上,此刻看到她出來,面色有幾分慘白的愧疚,顧雲曦一顆心反倒是鬆了下來,她擡目看向騎在馬背上的男人,今日裡的他一身大紅喜服,頭頂之上的王冠金光閃閃光華耀目,眉眼之間的冷酷被那大紅的顏色沖淡了幾分,此刻看過去,那一雙眸子卻能將她生生的將她刺穿。
“貴妃還不過來嗎?”
公孫墨叫她貴妃,便是不想再衆人的面前拆穿她的心思讓她背上污名,顧雲曦嘴角淡淡的一抿,看着公孫墨伸向她的手眸光一片清泠,想了想,她擡腳走下了馬車,然而就在此時,就在她兩腳站定的那一刻,大燕宮的正北方,轟然有鐘鳴聲響起。
顧雲曦和公孫墨和所有人同時轉眼看過去,鐘鳴聲沉重的在大燕宮上空散開,足足九長九短才停下,衆人的面色猛然一變,公孫墨也瞬間眯起了眸子。
恰在此時,一個侍衛疾步奔來,在公孫墨馬下猛然跪地。
顧雲曦看過去,只聽那侍衛滿是沉痛的開口,“皇上,太上皇歿了!”
太上皇歿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的禁軍宮人俱是跪倒在地,齊齊的向着北面的崇光宮方向跪倒,公孫墨眸色幾變,打馬到顧雲曦身邊,大手一攬便將她撈上了馬背坐在自己身前,他森寒的聲音微有幾分暗啞,側臉在顧雲曦耳邊道,“攪了立後大典也沒關係,不管你去到哪裡,朕總能把你追回來!”
灼熱的呼吸透過天青色的斗篷落在了顧雲曦的側臉上,她心中一緊微微側頭想躲,公孫墨卻猛然扼住了她的腰身,公孫墨眸光森寒的看了制住肖揚的幾個侍衛一眼,那幾人瞬時會意,一聲令下,公孫墨帶着衆人往崇光宮的方向而去,剛走了沒幾步,便看到徐福帶着一行太監面色微白的走了過來。
“皇上——”
徐福看了看周圍衆人,公孫墨揮揮手所有人立時退開了許遠,徐福上前兩步,眸光異樣的看了一眼被公孫墨攬着的人,聲音壓得極低,“皇上,剛進了祖廟就不對勁了,治還是不治?另外太上皇雖然去的急,不過都是有準備的,您看這立後大典——”
顧雲曦悶哼一聲,只覺得公孫墨勒在她腰間的手瞬間使足了力道,心中卻是暗驚他們如此早便發現了她的動作——
微微沉吟一瞬,公孫墨看着這宮闈之上的漫天紅霞忽而涼薄又苦澀的一笑,“什麼立後大典,全都撤了吧,反正這些東西都被人棄如敝帚,宮裡怎麼能一起死那麼多人,救活她,關進擷芳殿,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準見,傳令欽天監和禮部,太上皇駕崩乃國之大事,以國葬之禮待之,派人解除雲瀾宮的守衛,這件事多問太后的意思辦——”
顧雲曦抿着脣繃緊了身子,公孫墨說完這幾句話便策馬揚鞭的離開,身後的禁衛軍迅速的齊齊跟上,宮人們沒聽到皇帝說了什麼,他們眸光遺憾的看了看這宮中盛大喜慶的佈置,好好的帝后大婚外加立後大典,怎麼就碰上了太上皇駕崩這樣的事!皇上是必須要以國喪爲重的,立後的儀式大抵剛剛開始,金寶印冊都還未發,哎,可憐的顧二小姐!
“連老天爺都在幫你!”
公孫墨的聲音裡面帶着幾分酷寒,顧雲曦咬緊了下脣卻根本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公孫烈死了,而且是在這個檔口死了,這不能不說實在是太過湊巧,顧雲曦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可隨機卻更加的覺得不安起來,公孫墨不可能讓公孫烈在這個時候死,難道真的只是自然死亡?宮內秘術極多,吊着一個將死之人的一口氣並不是難事,更何況,即便是真的不行了公孫墨也會早作準備,可是看剛纔他的眸光,顯然也是毫不知情!
立後大典是泡湯了,他會怎麼追究自己?
顧雲曦並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是她就是不能做他的皇后,一旦禮成,一旦受了那皇后金印,從此往後——
天氣忽而變得沉暗,好似連上天都感受到了人間死離,她和他之間本就有恩義,他卻還待她如此,他的周全他的愛戀她都看在眼裡,人世間的一切,她不怕愛而不得,也不怕背馳相棄,她只怕那無以爲報,這四個字對她來說是最沉重的無可奈何,兩方人馬敵對拼殺,對方次次對你使出狠辣招數,而你每每在破敵揮刀而下的那一刻被這四個字束縛了手腳,如此,勝負已然明瞭。
到了崇光宮的時候顧雲曦已經解下了斗篷,早上畫的妝容沒來得及洗去,此刻露出來便是明豔又端麗的精緻,公孫墨掃過她一眼,眼底深沉更重,他擡手脫掉自己身上大紅色的喜服隨手扔在地上,拿過旁裡宮侍遞上來的素衫套在了身上。
大紅色的袍子被地上的污漬沾染,公孫墨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崇光宮,顧雲曦跟在公孫墨的身後,微微低着頭好似曾經她做他謀士之時的樣子,崇光宮已經被迅速的掛上了白,刺目的白和遠處還未來得及撤下來的紅色交相輝映,在顧雲曦眼裡,帶着幾分荒誕的嘲弄。
“拜見皇上!”
衆人齊齊跪地下拜,福安領在最前,身上穿着褐色的麻衣頭上也帶了白巾,他擡頭,目之所及竟然看到顧雲曦站在公孫墨的身後,不由得眸光一頓,繼而竟然對顧雲曦露出幾分憐憫和歉疚來,顧雲曦被那眸光看的不自在,抿着脣角轉過了頭去。
一片低低嗚咽的聲音之中,公孫墨轉身對着顧雲曦說了一句“留在這裡”便向着正殿而去,在那裡,此刻正停着公孫烈的屍體,連帶着禮部官員和欽天監負責祭祀的天師,在對這位在位近三十年的帝王遺體做着哀悼。
“太后駕到——”
長長的一聲高喝,顧雲曦轉過身便看到一行人腳步極快的向着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走在最前的是多日不見的趙湘瀾,很顯然,一身素白麻衣的趙湘瀾比往日裡憔悴了很多,此刻一進宮竟然看到顧雲曦站在正殿庭院之中,眼底瞬時便生出一抹微不可察的鋒利來。
她面無表情的經過顧雲曦,直直的進了正殿,少頃殿內傳來一聲悲慼的哀號,顧雲曦聽在耳裡卻分毫不覺得悲傷,她擡頭看了看頭頂那方灰沉沉的天,這哀骨萬千的深宮之中,早就不差公孫烈這一具了。
“顧姐姐!”
公孫慈紅着眼睛跑進來的時候顧雲曦心中微微一緊,這小丫頭現如今真的成了孤兒,公孫慈撲進顧雲曦的懷裡,顧雲曦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頭,公孫慈眼裡流下兩行清淚來,看了看那人影攢動的正殿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幾個嬤嬤拿着公孫慈應該穿的喪衣追過來,顧雲曦一邊看着她們給公孫慈穿衣服一邊輕聲道,“公主不妨等等,待會子再去向太上皇告別。”
公孫慈哭的抽抽搭搭的,拉着顧雲曦的手一點兒也不放,顧雲曦想起了那日裡小姑娘負氣離去之時的背影,現如今看到她的模樣不由得有幾分安慰,一邊的福安從正殿出來,身形變得有幾分佝僂,他這個伺候先帝大半輩子的人在這一刻算是徹底的無用了,他眸光一掃看到公孫慈站在顧雲曦身邊哭,當下便走了過來,朝着公孫慈行了個大禮,“公主這幾日都來陪着皇上,皇上走的時候很安心。”
顧雲曦斂下眸光的微微一寒,公孫慈對着福安點了點頭,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流,福安見此頗有幾分動容,抹着眼淚站在了一羣嗚咽着的宮人當中,顧雲曦撫着公孫慈的頭髮輕聲開口,“公主不必傷心,聽說趙太子還有幾日就要啓程了,現如今太上皇國喪之禮只怕要耽誤幾天,公主好生保重身體才能保證去樑國之時一路安順。”
公孫慈身形一顫猛然擡起頭來,滿是眼淚的眼底閃過幾分疏冷,“顧姐姐不要忘記了,國喪之中不行婚嫁,顧姐姐的立後大典都沒有舉行完,我又怎麼能去和親呢?”
顧雲曦握着公孫慈的手一顫,開口的聲音有幾分艱澀,“公主,你是不是——”
公孫慈忽而抱緊了顧雲曦,齊她胸口的小姑娘滿面清淚的一邊抽泣一邊壓低了聲音道,“顧姐姐,我說過的,我絕不會讓你們如願……”
“阿慈?”
公孫墨走近,抱着顧雲曦的公孫慈猛的一顫,她擡起頭來看了看顧雲曦,轉過身去向着公孫墨傾身一福,“二哥。”
公孫墨看着公孫慈可憐兮兮的模樣擡起頭來看了看顧雲曦,顧雲曦眼底閃着掙扎的光,公孫墨眉心一皺看向福雅宮的嬤嬤們,“先帶公主回去,稍後怎麼做會有司禮監的人去找公主,這幾日好生照顧公主。”
“是,皇上。”
公孫慈眨巴着眼睛看着顧雲曦,又看了看公孫墨,擦了擦眼淚轉身走了出去,公孫墨的面色並不十分好看,此刻看都不看顧雲曦一眼,“回宮。”
出了宮門一行人直向着含光宮而去,大燕宮裡沉暗的灰之中縱橫着刺目的白,在這不見好的天色之下愈發的悽傷,顧雲曦擡眼看過去,公孫墨身着一身素色的長衫,背影挺直,雙肩卻是繃得緊緊的,走在半路正有宮人趕着馬車向宣德門的方向而去,馬車之上是被撤下來的紅豔豔的喜綢和各式各樣的喜帳,顧雲曦斂下眸子,公孫墨卻忽然停下腳步,“送姑娘去鍾粹宮!”
顧雲曦眸色一變,“皇上!”
公孫墨轉過身來,挑眉看向顧雲曦,“怎麼?”
顧雲曦受不了他眸子裡的壓迫之意,她退後一步,“鍾粹宮乃是皇后之宮,顧雲曦不敢放肆。”
“不敢放肆?”公孫墨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你覺得自己還不夠放肆嗎?”
顧雲曦瞬時理虧,公孫墨擡手拉住她的手腕轉身邁開了腳步,“不去鍾粹宮也可,那就去含光宮陪陪朕吧。”
顧雲曦眸光大睜,周遭的宮人都將頭低到了地上,她使勁的掙了掙,公孫墨卻根本一點兒都不放,顧雲曦忐忑不已,只能亦步亦趨的跟着公孫墨的步伐,然而到了含光宮門口之時公孫墨卻是鬆開了她,面色沉暗一身素衫的公孫成霖和手執長劍一身黑袍的秦徵正等着,公孫墨一個眼色,徐福帶着她去了偏殿。
顧雲曦暗鬆一口氣,眸色帶着安撫的看了公孫成霖一眼,後者對他點點頭,她便跟着徐福進了偏殿,徐福對她仍舊恭敬有禮,命人送上茶點好生伺候之後便到正殿伺候去了,等待是熬人的,更何況是在含光宮,顧雲曦手握着一杯茶從熱變涼,她的手再從涼變得麻木,不知過了多久,幾乎在天色快要暗下來的時候,偏殿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姑娘,皇上請您過去。”
徐福面上帶着幾分哀慼,顧雲曦想了想,還是進了正殿去,正殿之中空無一人,徐福擡手一指,顧雲曦的心瞬時提了起來,拳頭鬆開又握緊,握緊又鬆開,顧雲曦擡步向着內殿而去,不算長的走廊有幾分幽暗,顧雲曦挺直了背脊,走到內殿門口的時候定住了腳步。
內殿之中一片幽暗,南窗之下的紫檀玉屏塌邊上正站在一道挺直的身影,窗櫺半開着,那身影幾乎將窗櫺處透進來的光盡數擋了住,瑩瑩的光落在他的側臉上,脣角緊抿,眉頭緊皺,他真的很不好。
顧雲曦斂下了眸子,她覺得這樣的氛圍像一潭透着寒意的碧水,幾乎快要將她溺斃,她低下頭去,沉而有力的叫了一聲,“皇上——”
公孫墨並未應答,顧雲曦便只低着頭站在那裡,窗櫺處的風入殿,顧雲曦瑟瑟然一抖,就在此時站在窗邊衣衫單薄的人卻是開了口,“我從未想過他會死。”
顧雲曦擡頭,公孫墨輕而冷的聲音繼續道,“從前我總覺得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能讓我用一生來仰望,可今日裡看到他的樣子,我才覺得他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從來對母后對我都不那麼好,如果不是他的兒子太少,我大概會一輩子留在北境阻殺蠻人,我曾想着我大概會恨他,可是今天看到他就那麼躺在那裡,全無聲息,我竟覺得那有幾分不能置信。”
顧雲曦眉間漫上一抹不忍,“逝者已矣,請皇上節哀。”
“節哀嗎?”
公孫墨低低呢喃這幾個字,挺直的身形微微一鬆,他轉過身來仔細的看了看顧雲曦,而後大踏步的走了過來,顧雲曦只覺得他高大的身影向自己逼近,她想要後退之時他的大手已經攔住了她的腰,輕呼一聲,顧雲曦只覺得整個世界一轉,他竟就這般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皇上!”
公孫墨頓下腳步看她,“今夜,是你和朕的大婚之夜。”
顧雲曦面上一慌,擡手製上他的肩膀,公孫墨卻不知在她肩頭做了什麼手腳,她瞬時渾身都失了力氣,顧雲曦驚駭的看着公孫墨,“皇上,大禮未成,算不得大婚,此刻是太上皇國喪期,皇上請珍重——”
公孫墨緊繃着下巴向裡走,顧雲曦目之所及巨大的帳幔被他隨身帶起的風揚了起來,而後,那明黃色的龍榻便出現在了她的眼中,顧雲曦擡手,卻分毫使不上力,“皇上,皇上,不可以——”
公孫墨面不改色的將她放在牀榻之上,一手將她的肩頭按住,眸光漆黑的盯着她的眸子,“不可以?如果朕說可以呢?”
顧雲曦抿着脣,眸光鋒利的與他對視,下巴尖瘦的小臉之上那份不忍散去,隨即滿是漠然,公孫墨眉頭緊皺,眼底漸漸透出疲憊的倦怠,良久,他徑自一笑仰身躺倒在顧雲曦身邊。
緊握着的手一鬆,顧雲曦下意識的鬆一口氣,可便是在這個當兒,心頭如同昨夜那般銳利的疼痛再次猛的冒了出來,顧雲曦捂住心口,忍不住一聲悶哼,公孫墨平靜的呼吸陡然一滯,起身看到她那面色慘白眸子裡卻又滿是擔憂的樣子,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光陡然一厲。
公孫墨沉着眸子看着滿面糾結的人,冷笑一聲,“他還真是捨得——”
帝國曆四七六年十月三十,大燕太上皇公孫烈駕崩,享年五十八歲,就在這一天,大燕新帝的大婚被太上皇的駕崩打斷,紅事變白事,一日之內大燕宮內換了兩種鋪天蓋地的顏色,民間因爲此事瞬間流言四起,立後大禮未成的顧家二小姐從此被冠上了不吉的名號。
中原諸國將少許的目光投向了大燕,然而沒有人知道,那高高的宮牆之後,本該成爲皇后的少女在側宮門之前被皇帝截住,而本該在破舊宮殿呻吟的貴妃穿着一身大紅色喜袍在皇家祖廟之內毒發,幾欲身死。
就在同一天,同樣有着天大喜事的大楚也遇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烏龍場景,本該享受冊立大殿的太子万俟宸在冊立之日的前一晚遇刺,一支小型的有備而來的大宛殘軍扮作普通遊民在大楚宮門之前將一支聲名遠播的大宛長箭深深的釘在了楚太子的胸口。
滿心仇恨和復國夢的大宛殘兵爲這一箭感到無邊的驕傲和光榮,然而他們不會想到,楚太子正是喜歡大宛長箭紮在心頭徹骨錐心的痛,他還幫着大宛殘兵將那長箭朝自己心口送的更深了些。
蠻橫又愚蠢的大宛人在這件事之後遭受到了深刻教訓,楚皇停止了一切在大宛廣而發放的福利,鹽,鐵,絲綢,私學,兵器,這些連着兩個月讓大宛人生活水平迅速提高的東西忽然被楚皇收回,好似對罌粟着了迷的癮君子,大宛人在這樣的落差之中對楚人更爲依賴,而楚皇適時的實行了更多類似廢黜大宛文字,罷黜大宛部落高官改爲啓用平民乃是奴隸的政策,好似一場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點點的將紮根在大宛幾百年的制度信仰一點點的吞噬了個乾淨。
上蒼默默的注視着中原大地之上看似毫無關聯的兩起事端,幾乎也就是在那一天,與大燕,樑國交界的千里寒原之上一股子蘇邏族人突起,神出鬼沒與大燕邊境掀起不小動盪,同時,曾經在大燕爲質十年剛回國大半年的南越太子洛蕭親自領兵十萬,直襲大燕爲了幫助大梁剛剛駐紮在樑國邊境的兩萬燕軍,一場大戰之後,燕軍奔逃四散三千人,其餘一萬多人俱是成爲了南越兵馬的刀下亡魂,與此同時,曾經被大梁侵佔的三座南越城池盡數回到了南越自己的懷抱。
這不過是是一場收復失地的戰役,然而通過此戰,本來和此事毫無關聯的大燕迅速的成爲了諸國的焦點,南越之地氣候溼潤且多雨,國內山林茂密產各樣毒物,國人主要以農耕與漁業爲生,若說諸國之內哪一國兵馬最弱,只怕即便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閨中婦人都能說出“南越”這個名字來,可是傳說中,南越太子同樣只用了兩萬兵馬出戰,兩萬南越兵馬對戰兩萬大燕兵馬,最終南越大勝!
大燕便是兵強馬壯嗎,大燕不是兵器優良嗎,大燕的人不是生來就會打仗嗎,爲什麼在南越面前敗了!
大燕的軍威受到了南越強有力的打擊和天下人毫不留情的懷疑,甚至南越的十萬兵馬竟然還有繼續向前開進的打算,如雨的情報不停地向着大燕宮飛來,又有更多的軍令如箭一般從勤政殿傳出,一時間,大燕宮之內滿是山雨欲來的危險味道。
七日國喪正禮之後,因爲國喪期間不宜婚嫁的規矩,大燕公主公孫慈並沒有跟着樑國太子一起歸國,燕帝隨即下令等來年樑太子登基爲帝之後以皇后之禮娉敬慈公主爲後,天子聖旨,無人敢違,燕地與大梁之間依舊情誼深厚。
大梁太子歸國的第二日,大燕新帝公孫墨急發政令,遣成王公孫成霖監國,命丞相於永領百官爲朝,他自己則協同手下一干將帥領着五萬兵馬大肆開拔,御駕親征,直向着燕國邊境寒原進發而去!
是去打散寒原上神出鬼沒的蘇邏一族,抑或是給南越血的教訓,沒有人知道他此去到底是爲了什麼,然而作爲再次以謀士身份隨軍出動的顧雲曦來說,命運的輪盤已經在此時轉動,恩義的糾纏,情意的抉擇,背馳與離棄,並肩和攜手,曾被上蒼拋棄的草原之凰,終將在浴火涅槃之後——迎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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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終於寫完了大燕宮了!盼着顧二出宮的,雖然不是被小萬萬帶走的,但是也算是出宮了哈,至於兩人爲啥見面,相信你們是猜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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