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徽州甜蜜,良藥苦口
中軍大帳之前,顏回正無聲無息的跪着,身上的棉布白花花的一片,隱隱可見血色。
一盆盆的血水從大帳之內被端出來,外面站着的人沒有一個面色好看的,祝雲陽三番五次想去將顏回拉起來,可顏回就如同入了定一般的,任誰去勸去拉都不動彈。宋涯和吳威相視一眼,面色都是一片沉暗。
而大帳之內,万俟玉的眸子裡帶着怒火的看着跪地不起的隨行軍醫,“什麼叫你也不知道,不過是一個箭頭而已,你不取難道讓我去取嗎!”
那軍醫滿頭大汗的伏地大拜,說話的聲音帶着讓人心慌的顫抖,“王爺恕罪,實在是那箭頭的位置兇險,加之皇上受傷之後動用了內力,現在已是受了極重的內傷,小人怕……怕若是有個萬一,小人萬死難逃啊!”
万俟玉氣的笑出來,“好好好,既然如此,本王要你這庸醫何用,來人,把他給我拖出去砍了——”
話音落下便有守在帳外的侍衛衝了進來,那軍醫渾身癱軟不敢發一言的被拖了出去,万俟玉看着看着煩躁的揮了揮手,隨侍的澄心趕忙追了出去,万俟玉目眥欲裂的掀簾而出,看了看外面一個個慘白的面色忽然覺得有幾分絕望,他深吸一口氣看向衆人,“去徽州的人回來了沒有!”
衆人都是默然,万俟宸的傷難治,軍醫沒有把握他們又派了人去徽州請大夫,可是此地距離那徽州城還有一段距離,又哪裡能這麼快呢!
“來了!來了!”
忽然一聲驚呼落進了衆人眼底,在場幾人都是眸色一變,轉頭看過去的時候乃是反身回來的澄心,此刻他眸色大亮,擡手遙指着自己身後,幾乎就快要喜極而泣,万俟玉大步迎上去,看了看他身後着急問起,“大夫在哪裡?!”
澄心這才反應過來大家誤會了,急忙揮手,“不是大夫!”
衆人眼底剛剛冒出來的希望頓時破滅,万俟玉更是眸色深深一黑,澄心卻是眸光晶瑩的道,“主子,不是大夫,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來了!”
“雲曦?!”
這一下不僅是万俟玉幾人,就連地上好像失了魂魄一般的顏回都擡起了頭來,万俟玉激動的一把抓住澄心的手臂,“在哪裡?雲曦在哪裡?!”
澄心轉身向後一指,衆人看過去,只見在那帳篷之間,正有幾匹馬速度極快的向着中軍大帳的方向疾馳而來,夏侯雲曦當首,身後是肖揚、秦允、還有……十五!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幾人就趕到了万俟玉的身邊,俱是身形利落的翻身下馬來,夏侯雲曦走到万俟玉的身前,擡眼往帳內一看,眼底有幾分沉暗的不確定,“怎麼樣了?!”
万俟玉也不知怎的剛纔還好好的,此刻聽着夏侯雲曦如此一問忽而分外的語聲艱澀,他看了看夏侯雲曦,又看向了十五,艱難的道出一個讓夏侯雲曦瞬間心慌的字,“快——”
夏侯雲曦和十五衝進帳內的時候万俟宸已經昏睡了過去,肩頭的傷口做了簡單的止血包紮,可是那赫然釘在血肉之中的箭頭卻是沒有拔出來,十五一眼看去眉頭便是緊緊的一皺,夏侯雲曦撲到万俟宸的牀邊,看着他慘白着面色昏睡的樣子只覺得呼吸都不順了。
“皇后娘娘先出去吧,這裡有我。”
十五叫了兩聲夏侯雲曦才反應過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對上十五滿是堅定的眸子,又定了定神才走出去,外面的諸人都看着她,她這才恢復了平靜的神色,“大家不要擔心,有十五在皇上定然無礙,徽州城已經被我奪下,現在城內的五萬人馬都是墨麟軍,我來的時候帶了五萬人馬在南面的山樑上遇到了東面軍,他們已經全軍覆沒,徽州二十萬兵馬現在起就全部沒了,這裡也剛剛交戰,衆位將軍還是先打掃戰場整軍,注意軍情,其他的,等皇上醒來再做定奪。”
徽州城被奪!東面軍已滅!
夏侯雲曦一席話讓諸人心中雀躍了一瞬,亦是安了諸人的心,万俟玉當即在一邊幫腔,又過了一會兒宋涯和祝雲陽才離開去做善後處理,夏侯雲曦看了看一邊跪地不起的顏回,緩緩地走了過去,一直低着頭的顏回將頭垂的更低了。
“負荊請罪?”
“你親身誘敵,何罪之有?”
顏回並不說話,夏侯雲曦看了看他背上的傷口,眉心微微一簇,“他廢了力氣救你,難道就是要你如此折磨自己?他受了傷,接下來的幾城都要靠你和其他兄弟一起去奪,你如此糟踐自己,可對得起他?”
顏回身形一震,夏侯雲曦見他已經明白,隨即也不再說什麼的復又進的大帳去,進門的瞬間腳步便是一頓,鼻端有刺鼻的血腥味尹饒,一瞬間她竟然有些不敢繞過那大大的屏風。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夏侯雲曦自己快要站不住的時候大屏風之後終於傳出十五長長的一聲嘆息,夏侯雲曦回神走了進去,只看到血水盆子里正有一隻黑色的長箭箭頭,十五滿頭大汗的看了夏侯雲曦一眼,“好了,娘娘放心,主子自從洗髓清了身子裡的餘毒之後身體就一直在緩緩復原,現在已經很結實,箭上也沒有毒,傷口雖然深卻不礙性命,將養一段日子便能大好!”
夏侯雲曦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等十五退出去之後才走到榻邊去,他眉心微蹙的昏睡着,看着那包紮好的傷口,夏侯雲曦不知道他是不是疼的厲害,她擡起手心覆在他的眉心上一點點的揉,一邊在他耳邊低語。
“万俟宸,我來了。”
也不知他是聽到了她的話還是她的按壓讓他放鬆下來,總之他眉間的皺褶到底是散開了,連日的趕路夏侯雲曦早就累極,奪徽州也廢了力氣,再加上此後的趕路和亂戰,她覺得自己的精力都要被耗幹了,所幸她也褪下袍子上榻,跨過万俟宸躺在了最裡面,鴉青色的被子之下是他光裸着綁着棉布的身體,夏侯雲曦避開他的傷口,緩緩地靠了過去。
熟悉的味道讓她心中募得安定下來,那一路上的疲累和折磨,那幾個時辰之內的膽戰心驚,都被這一刻的安靜和溫暖驅散,夏侯雲曦覺得有暖融融的陽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沒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万俟宸醒來的時候肩頭還有一陣鈍痛,他微微定了定神,稍稍動了動身子,忽然間覺得有些不對,自己腰腹上似乎多了一道力道,右邊身子貼着一片溫軟,他深吸了一口氣,藉着不算明亮的光線轉過頭去,眼底滿是不敢置信!
夏侯雲曦正靜靜地睡着,以契合的姿勢環着他的腰,万俟宸的眸色瞬時變得溫柔,那深不可測的幽暗之中映出她的影子,心頭涌上一股子無法言說的情緒,因爲失血過多而愈發慘白的面色之上一時間綻出耀目的亮光來,滿足的一嘆,万俟宸動了動身子想要攬她在懷。
“嘶——”
他低估了自己的傷勢,輕輕一動便是撕扯一般的痛,他的眉心有幾分不耐煩的皺了皺,似乎覺得此刻無法摟着她是非常惱人的事,傷在左肩,他又動了動,打算抽出自己的右臂來。
“唔。”
誰知輕輕地一動便驚醒了她,夏侯雲曦迷迷糊糊的睜開眸子,倦容經過一夜酣睡此刻頗有幾分白裡透紅的可愛,一雙清透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漸漸映出他的形狀,万俟宸看的情動不已,正打算低下頭去,夏侯雲曦卻是眸子微眯,露出幾分危險的光來。
万俟宸一怔的功夫夏侯雲曦就坐了起來,她掀開被子看着万俟宸的上身,脣線抿的緊緊的,似乎是想發作,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万俟宸眸光一轉便知道她在生氣什麼,當下向她伸出右手去,“那麼多天沒有消息,可知道我有多着急,這會子看見你在我身邊,我真怕這是夢,咳咳——”
一陣輕咳總算是讓夏侯雲曦的面色有了一絲鬆動,她眯着的眸子恢復了尋常神色,脣角卻輕輕撇着,万俟宸見她不過來,便以右手撐起身子想要起來,誰知剛起來那麼一點就疼得他眉心大皺的倒了回去。
倒回去的那一下真是重啊,帶着牀都是輕輕一震,夏侯雲曦陡然色變,當即靠了過去,“如何?”
万俟宸疼的眯起了眸子,看着她傾身過來一把捉住她的腰拉向了自己,夏侯雲曦見他還有這麼大的力氣拉自己便知道是上了當,咬了咬牙卻是沒動,“万俟宸,你堂堂一個楚國皇帝,讓雲宋一個上不的檯面的四品都尉給傷了!你讓我顏面何存!”
万俟宸的大手扣在她的腰間,她便沉沉的壓在他身上,爲了避着他的傷口她兩手撐在他頭頂,惡狠狠的說完這話万俟宸的胸膛一陣震動,隨即又是蹙着眉倒抽一口冷氣,他滿含笑意的望着她,“唔,是我的不是。”
夏侯雲曦深覺不解氣,眸子大睜的瞪他,“你不許我上陣不許我這麼不許我那個,到頭來自己受了傷,其他人就是這麼忠心護主的嗎,我看應該定下新的軍律,主帥有失,護衛皆斬!”
夏侯雲曦自然不是真的覺得其他人迴護不周,若是可以,顏回宋涯等人哪個不會拼了命的護他,可他說一不二,他想受傷的時候也沒人攔得住他,她不過還是不習慣說那些溫柔似水的叮嚀,刺他刺他教育他,看他敢讓她擔心!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雲宋庸將再無知一點,一箭射向你的胸膛怎麼辦,你也不躲嗎?你不會叫人扮作你的樣子去誘敵嗎,身爲主帥,保全自己就是保全自己的軍隊自己的國家,你——”
“吻我。”
“啊?”
原諒一心想要教育某人的夏侯雲曦腦袋瞬間空白,她睜大了眸子看着自己身下的某人,好半天才回了神,她看着滿眼笑意的他緩緩地皺了眉,合着剛纔她說的那一段都白說了!此人不僅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態度還極爲不端正,夏侯雲曦皺着眉頭正要再開口,万俟宸放在她腰間的手微微的用上了力道。
“吻我——”
第二次,他叫她吻他,夏侯雲曦走到脣邊的話生生的止了住,她看着他眼底的專注和溫柔,好像他說的話是什麼山盟海誓一般,夏侯雲曦的呼吸就是一亂,万俟宸落在她腰間的手緩緩地磨砂起來,圈圈繞繞的在她心頭盪開讓人心悸的漣漪。
“吻我,求你。”
沙沙啞啞的四個字落下來,夏侯雲曦只聽到自己的心臟似乎漏跳了一拍,而後她着了魔似地低下了頭去——
她從他身上緩緩地滑下來,趴在他的右肩上,一手曲在他的頭頂,另一手捧着他的臉細細的描摹,他的脣瓣有些微的幹,遇上她的之後便生出一股子帶着粗糲之感的顫慄,她輕輕巧巧的含着,脣齒糾纏。
万俟宸的呼吸變重,再不滿足與她的淺嘗,無礙的右手從她腰間順着背脊緩緩往上滑,不多時就扣在了她的後勁上,舌尖勾引,糾纏,拉扯,廝磨,直到完全的交融貼合,彼此的氣息都變得火熱,落在面頰上染出一層層旖旎的紅暈,夏侯雲曦不知爲何一場嚴肅的思想教育怎麼就變成了某人的對她的上下其手,她迷迷糊糊的想,或許是選錯了地方——
夏侯雲曦回過神的時候某人的手已經滑進了她的罩衫之中,從腰際探下去,掠過那微微凸起的盆骨……她眸光一動,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不……不能……”
万俟宸不甘心,不放棄,偏過頭去與她繼續糾纏,夏侯雲曦的面色紅的能滴出水來,三下五除二的把他的手一把拖出來,万俟宸的眸色浮了一層魅惑的水汽,這麼看着她,怎麼看怎麼多了兩分楚楚可憐的味道,夏侯雲曦看他這般模樣說話都不利索了。
“等……等你好了。”
話音一落,生怕自己後悔似地一頭坐了起來,又生怕他會一把把她拽回去似地跳下了牀去,万俟宸眼睜睜的看着某人落荒而逃的衝出了內室,良久才後知後覺一般的低聲笑了出來,慕言進來服侍万俟宸的時候就發現自家主子的心情特別好,想到自家主子這些日子的焦灼和神奇出現的夏侯雲曦,面色不由得也亮了兩分。
万俟宸的傷口頗深,暫時還不能輕易動地方,不過是換了中衣之後又躺在了榻上,適才二人廝磨了一陣,卻還是未曾問過她是怎麼來的,慕言卻是明白万俟宸,當下把夏侯雲曦怎麼走水路來的又是怎麼奪得徽州城又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全部都講了一遍,不管是万俟宸猜到還是沒猜到,總之他是清楚明白的知道她這一路費了多大勁爲他做了多少事了。
慕言看到万俟宸微微沉默,當即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便有宋涯、祝雲陽衆人來探視,看到万俟宸面色果然尚好這才徹底的鬆了一口氣,宋涯問万俟宸稍後的安排,万俟宸想了想道,“等我想一想。”
這可有點奇怪,從前問万俟宸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說“想一想”的,意識到這間房子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大家都有些明白,隨即便退了下去,夏侯雲曦帶着早膳進的內室的時候便看到万俟宸面色沉肅的模樣,不由得就眉心微蹙,“怎麼了?有軍情?”
万俟宸搖了搖頭,拉過她的手問她,“稍後你覺得怎樣爲好?”
夏侯雲曦有幾分意外,可聽他這樣問還是認真的想了想,“你的傷到底需要些時日將養,現在徽州二十萬大軍被破,接下來的幾城就很容易了,最後的難處不過是雲都,我看,我們不放在徽州待一段時間,稍後的幾城交給他們去取,等你的傷養好了再動不遲。”
“好。”
夏侯雲曦沒想到万俟宸答應的這樣快,擡了擡眉頭才起身將早膳放在他身前,万俟宸不知怎地一副心情極好的樣子,卻是擡了擡狀似虛軟的右手,“剛纔抱着你太用力了,現在都沒力氣了。”
夏侯雲曦面色微紅,瞪了他一眼卻仍是端起粥來喂他,万俟宸不由心滿意足的笑開來。
石蘭谷大營到底還是臨時大營,午時之後万俟宸便傳達了自己要留在徽州養傷的意思,如此一來大軍便開始準備拔營,旁晚時分万俟宸也坐着一輛馬車向徽州的方向而去,或許是因爲知道他們住的日子會比較久,肖揚特意爲他們訓了一處景緻不錯的園子,夜裡搬進去的時候夏侯雲曦就聞到一陣沁人的桂花香,第二日起來才發現滿院子都是桂花樹,淡黃色的小小花蕊隱在綠葉之間,加之那襲人淡香,不由得覺得賞心悅目。
“主子,有客來訪。”
慕雲站在檐下如此一稟,夏侯雲曦眉頭微擡,“何人,是要見他還是見我?”
慕雲又道,“是一位老者,說是二位主子的故人。”
夏侯雲曦覺得有兩分奇怪,是他們二人的故人,想了想也沒想出是誰來,當即便道,“請吧。”
夏侯雲曦滿心疑惑,卻在看到那老者的時候登時醒悟,她淺淺笑着迎出門來,“兩年不見,柳老爺子還是老當益壯。”
夏侯雲曦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有兩分驚訝的,她絕沒有想到會是柳如是的父親來拜訪,他們家不是在渝州嗎?
柳老爺子身上是一件墨色的直綴,領口袖口並沒有繡尋常的雲紋,倒是修上了蓮紋,整個人依舊親切和藹,那一雙眸子看着夏侯雲曦的時候再也沒有了當日裡的犀利,他朝着夏侯雲曦抱拳一恭,卻是絲毫不曾驚訝於夏侯雲曦的身份。
“老夫拜見皇后娘娘。”
夏侯雲曦側身一讓避開老人家的大禮,“老爺子不必多禮,雲曦是晚輩,且還未禮成,萬萬不敢當此大禮,他前日受了傷,不便出來迎客,還請老爺子隨我來。”
柳老爺子當即應是,隨後夏侯雲曦便帶着柳老爺子往花廳而去,万俟宸正一身墨袍躺在窗邊的軟榻上,從他身邊開着的窗櫺處看出去能看到院子裡的桂花樹,柳老爺子一身不卑不亢的清遠之意,對着万俟宸行了一禮。
万俟宸並不避開,隨後又請柳老爺子落座,万俟宸看了看院子裡的景緻,笑着道,“多謝老爺子的好意,雲曦很喜歡這園子。”
夏侯雲曦有幾分詫異,這才知道原來這園子乃是柳家的產業,不由得也隨着万俟宸道謝,柳老爺子看着二人眉目之間琴瑟合鳴的模樣,眼底的光彩不由得更甚了兩分,“早在一年前我就住到了徽州,這邊臨近淮水,入了附近山上的一家佛寺做清修弟子,因爲知道楚軍就在城外,所以這些日子特別留心,後來徽州城破,我聽了下人說了那領軍之人的模樣便知道原來皇后娘娘便是當年的皇上身邊的謀士。”
這總算解決了夏侯雲曦心中的疑惑,柳老爺子又道,“柳家在城中有好幾處產業,這桂園這兩日正是好景緻,這才用了此處,若是能得皇后娘娘喜歡自然是極好。”
老人家說着好聽的話,若是隻聽話意難免的有幾分奉承之意,可是他眸色親切面容安然,一切看上去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夏侯雲曦心知老爺子今日來只怕不僅是許久這樣簡單,當即便攜着靈兒去院子裡撿桂花去了。
“主子,好香啊——”
靈兒顯得有幾分興奮,她跟着夏侯雲曦一路上多是以侍女或者護衛的身份,到底是十二歲的心性,唯有此刻纔算是真性情,夏侯雲曦將掉在草葉上的乾淨桂花揀了一手心,笑看她一眼,“你可知道桂花有何功用?”
“桂花糕?!”
靈兒笑得開心,捧着個帕子將夏侯雲曦手中的桂花接過去,夏侯雲曦一邊想着一邊道,“桂花糕算什麼,桂花還可做茶,還可做元宵,做餅,做糖,你一定沒有喝過桂花酒了,除此之外嘛,民間還有人用桂花做香料,做成桂花油,女孩子洗澡的時候可用!”
靈兒知道夏侯雲曦厲害,卻是未曾想到她在這些方面也知道的這樣多,當下睜大了眸子帶着崇仰的看着夏侯雲曦,“主子怎麼知道的這樣多,主子可喝過桂花酒?那是什麼味道?”
夏侯雲曦面露難色,眸光一轉道,“桂花酒色澤金黃,晶瑩明澈,有鮮美的桂花清香,那香氣馥郁回甘,酒味芳香醇厚,微甜適口,回味綿長,其味兒幽雅宜人,有舒筋活血、增進食慾、解除疲勞之功效。”
靈兒的眸光愈發的亮了,“那主子可是要做桂花酒?”
夏侯雲曦眸光微轉,“這個……桂花酒需要的時間長,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做好的,我們就做桂花餅如何?”
靈兒也不失望,又問大睜着眸子問,“主子會做桂花餅?”
夏侯雲曦不想毀滅自己在靈兒心中形象,卻又不知如何作答,正難受之時眼角卻閃過一道墨色的身影,隨即便看到柳家老爺子面帶笑意的從花廳處走了出來,見有人出來,靈兒當即回覆成有禮的神色,夏侯雲曦看着雖然覺得憐惜,卻也是鬆了一口氣。
“柳老爺子這就走了?”
柳家老爺子笑着拱了拱手,“老夫改日再來向娘娘請安,今日就不打擾了。”
夏侯雲曦不再說什麼,讓靈兒送客,再進花廳的時候万俟宸正滿面笑意的看着夏侯雲曦,夏侯雲曦看了看自己撿桂花的地方距離他的窗櫺處不怎麼遠,再加上他耳力極佳,自然是都聽到了,果然,下一刻某人就發話了。
“我怎麼不見你用過桂花油。”
夏侯雲曦面色微紅的瞪他一眼,將帕子裡的桂花放在桌案上走近他,先是扒開他的衣襟看了看傷口,見無礙這才問他,“老爺子說了什麼?”
万俟宸抓住她放在他衣襟上的手,一點點的揉捏,“你猜猜看?”
夏侯雲曦低着頭眸光一轉,“莫不是覺得失了你這個女婿十分的不甘心?”
万俟宸仰頭笑開,卻又瞬間扯疼了傷口,當即收了笑將夏侯雲曦摟過來,“當年是誰出主意要我認了人家柳小姐做妹妹,還讓我給柳小姐指婚,都是誰,嗯?”
提起舊事夏侯雲曦微微有點氣弱,當即冷哼一聲,“那是誰空口說白話……竟然說……竟然說……”
万俟宸眸光微眯,笑看着夏侯雲曦,“嗯,我說了什麼?”
夏侯雲曦頗有幾分作繭自縛的氣惱,万俟宸卻看的愈發笑意漸濃,看着她的眸子裡微微帶着促狹,“那時我早就預見你肯定是我的人才說了那樣的話,怎麼,難道你我現在不是有了夫妻之——”
“不準說!”
夏侯雲曦情急的捂了万俟宸的嘴,万俟宸反手抓住她那小手便是一口,夏侯雲曦吃疼的瞪他,万俟宸這才笑夠了的攬着她溫聲道,“柳家老爺子是來送禮的,他要給我們三十萬大軍三個月的糧草。”
“三個月?!”夏侯雲曦微微咂舌,“柳家家大業大果然是厲害,三十萬大軍三個月的糧草,他們家有這個實力,豈不是富可敵國,若是她們家支持的人爭天下,能讓三十萬大軍堅持三個月足以拿下一個國家了。”
万俟宸捏捏夏侯雲曦的鼻子,“柳家家大業大沒錯,可是經過百多年的消磨現如今已經大不如從前了,柳家老爺子這是要散盡家財呢。”
夏侯雲曦挑了挑眉頭,“散盡家財?是因爲入了佛門?”
万俟宸聞言當即失笑,卻還是頷首道,“多少有這個原因,可柳家老爺子只怕是想讓柳家在新朝好過一點。”
夏侯雲曦斂眸想了想,有幾分明白了,像柳家這種前朝的世家大族在新朝是十分危險的,万俟宸縱然不會針對他們到時候也自會有人使絆子,還不如在此刻做出姿態來讓人無懈可擊,到時候得一個清貴門第,對於柳老爺子這種經歷過繁華的人來說自是極好的。
見夏侯雲曦想明白了,万俟宸的眸光便落在了桌案之上的桂花上,“我想吃桂花餅。”
夏侯雲曦眉心一跳,万俟宸揶揄的看着她,“你不是在靈兒面前說的極好,桂花酒就算了,卻真的是想吃那桂花餅,藍兒。”
夏侯雲曦眸光微眯,“你分明知道我是看的《齊民要術》上說的……”
万俟宸故作驚訝,“咦,是嗎,我還以爲凰王殿下上的戰場入得廚房……”
夏侯雲曦聞言一時氣惱,頓時只聽到滿花廳的叫“疼”聲。
兩日之後,万俟宸召集衆人與議事廳議事,諸位將軍都知道接下來要來臨的是什麼,面色不由得都有幾分肅容,万俟宸靠在椅背之上,掃了那地圖一眼,只憑着腦海之中的記憶緩緩的道,“雲宋大軍不過六十萬,現在南面二十萬已滅,北面、東面在南越的合力之下也是有十多萬大軍連續被消滅,現在他們不過剩下不到三十萬的大軍,接下來我會留在徽州養傷,你們兵分兩路,一路十萬軍由洛王帶領,走西面和宋柯回合然後從西面向着雲都進攻,宋柯、君卓、吳威隨軍,一路二十萬軍由祝雲陽和顏回帶領直接從徽州北上,一路打擊沿途重鎮,秦允,楊穆青,金志武,簡旭寧隨軍。”
話音落定,諸人都被安排下了事,可是万俟玉卻有幾分不同意,“三哥,這樣一來你們身邊除了肖揚豈不是無人可用?”
万俟宸笑了笑,看了一眼夏侯雲曦,只見夏侯雲曦拍了拍手,隨即,那議事堂的門便開了,一身直綴長袍的簡振聲從門外一步步的走了進來,衆人看到簡振聲眸色都是微微一變,當初簡振聲的戰死大家都是知道的,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不免有幾分神奇……
只有肖揚和秦允面色如常,他們一路走水路,都知道簡振聲的存在,並且當初奪下這徽州城的時候簡振聲也是出了大力氣的,秦允和肖揚對着簡振聲點頭算作打招呼,簡振聲面色從容的上前向万俟宸和夏侯雲曦行禮,隨即,万俟宸便對着衆人開了口。
“楚地重賢舉能,振聲因凰王殿下臣與楚地,從今日起,振聲便是楚軍一員,暫無品階,你們走之後就由他和肖揚二人在我和凰王殿下身邊,只待你們前面傳來好消息,我們便趕上與你們會師。”
衆人面色微變,万俟宸稱呼簡振聲十分親密的樣子,夏侯雲曦也對着簡振聲十分禮遇,這便是表明了他們的態度了,衆人也都是戰場上一路廝殺過來的,也早就知道簡振聲大名,雖然從前是敵人,但是現在万俟宸和夏侯雲曦的態度如此,他們自然應當更加禮遇纔是,要是以前憑着顏回的性子只怕沒有那麼容易的接受眼前這個曾是敵人的將軍,可是今日裡卻是他第一個上前和簡振聲打招呼,熟捻的樣子頗爲讓万俟宸和夏侯雲曦欣慰。
大軍既然已定,万俟宸又將兩路人馬的沿途戰法做了一些交代,隨即便將虎符交給了三位主將,要說起來三人都是有徵戰沙場的經驗,所以万俟宸直叫衆人攻城之時自己做主,每日一封軍情便可,九月十五,大軍從徽州城出發。
大軍一走徽州城便有幾分空落,城破之日楚軍並沒有造成一位百姓無辜慘死,此後更是對雲宋百姓禮待有加,由此雲宋的百姓對待楚軍並沒有那麼的排斥,百姓管不了誰做天子,他們所求不過是安穩富庶的生活罷了,此刻城中有守軍兩萬皆是楚軍,而万俟宸二人所住桂園不過是一戶尋常人家,並無人知道這院子裡住的是楚國帝后。
万俟宸乃是爲了養傷,卻也是爲了養夏侯雲曦,十五被他留在了桂園,專門想法子給夏侯雲曦補身子,十五可是親眼目睹了夏侯雲曦暈船之時的辛苦,也知道夏侯雲曦的身體底子比較差,所幸趁着這個時間好好的給夏侯雲曦補補。
“主子,您就喝了吧。”
靈兒苦哈哈的端着一碗黑沉沉的湯藥站在一邊,好像夏侯雲曦不喝藥就犯了很大的錯一樣,夏侯雲曦皺緊了眉頭,看了看那墨汁一樣的東西十分堅定,“少喝一碗又不會怎麼樣,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院子門口角落裡有一株桂花樹,倒了去。”
有一道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門口,靈兒睜大了眸子看着夏侯雲曦身後,夏侯雲曦兀自不知,擺弄着手中的一本書冊子自顧自的道,“我覺得我身子沒什麼不妥,整日喝着這藥纔會出問題,是你家公子太過緊張了,我看他應該補補纔是真的。”
靈兒並不說話,就這麼舉着碗,夏侯雲曦擡起頭來就發現靈兒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後,她背脊一僵,登時覺得不妥,正想着怎麼圓場呢,就見一支大手從她身後伸過來接過了那藥碗。
“下去吧。”
万俟宸接過藥碗,看了看那墨色的藥汁微微的蹙了蹙眉心,“這藥的賣相確實不太好。”
夏侯雲曦面色一喜眸光一亮,“是啊,所……”
“可是良藥苦口。”
万俟宸打斷了夏侯雲曦的話,夏侯雲曦頓時苦了臉,万俟宸一邊晾着藥,一邊笑眯眯的撐着半邊身子看着夏侯雲曦,“藍兒說是爲夫應該補補,藍兒且說說,爲夫哪裡需要補?”
万俟宸的傷終於開始結痂,也不用在躺着了,夏侯雲曦瞪他一眼,卻將苦惱的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藥碗上,万俟宸看夏侯雲曦實在難爲自己,不由得伸出手去,“過來——”
夏侯雲曦坐到万俟宸身邊,鼻息全是那苦藥味道,她連着喝了十日,此刻真真是反胃的緊,“能不能不喝了,我真的沒什麼。”
“不能。”
万俟宸否定的極快,卻又眯了眯眸子,“不過可以換個法子——”
“嗯?”
夏侯雲曦看着万俟宸,就見万俟宸吹着吹着藥,竟然喝了一口,夏侯雲曦眸子睜得老大,這藥是給女兒家補身子的呀,“你不能喝,這藥你不能喝——”
万俟宸脣角彎起,一滴藥汁落在脣邊,有亮晶晶的光澤反射過來,夏侯雲曦看着那一滴藥汁,只覺得万俟宸靠的她越來越近。
“你……唔……”
苦澀的味道涌進了口腔之中,夏侯雲曦只覺得舌根一苦,万俟宸卻已經拿舌頭掃她的檀壁,那苦中帶着幾分澀然的感覺十分奇妙,她微微一顫便下意識的將那苦口良藥吞了下去,万俟宸獎勵似地在她脣瓣上輕咬,又是一陣風馳電掣的廝磨,退開之時夏侯雲曦已經喘起來。
“乖,再來!”
夏侯雲曦一口一口的把藥碗裡的藥汁喝完了,某人也盡興的吃飽喝足走人了,夏侯雲曦面積緋紅的看着万俟宸的背影,咬緊了牙關不得發作,卻是從此再也不說藥苦了。
------題外話------
o(╯□╰)o本來是傷在腿,我改成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