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靖榕的血,都涼了。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在呼吸,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對方——搭弓、彎指,直射……那一氣呵成的動作流暢之極。
而她,只是眼睜睜地看着。
那一箭,她不躲不閃,不避不藏,眼睜睜的看着它射出……
“靖榕,你在幹什麼!”那一支血淋淋的箭就立在她眼前三寸,鋒利的箭尖銀光不閃,卻是紅光乍現,一點點猩紅的血順着箭尖流了下來——本來那支箭是該射中她眉心,卻沒想到阿成用左手手掌一擋,那箭射穿了阿成的手掌,卻停在了離她只有三寸的位置。
阿成臉上閃過一絲疼痛,卻毫不猶豫地將箭拔了出來。
“靖榕……靖榕……”他叫了靖榕兩聲,卻看的靖榕恍惚的神情,便心下暗罵了自己兩句,又語速極快地對靖榕說了一句:對不起。
便揚起手掌,一掌,摑在了靖榕的臉上。
帶鐵面具之人看阿成掌摑靖榕,竟是眼底閃出一絲怒色。
臉上一疼,心卻放鬆了。
靖榕看着阿成血淋淋的手掌,便是再也不猶豫,拉上文音、阿成兩人跑進茂密的林子。而這馬背上的射箭人,卻只是看着他們,雖射了幾箭,卻並未追趕。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等文音筋疲力盡再也跑不動的時候,他們終於停了下來。
“那人究竟是……是誰?爲什麼……爲什麼要殺我們?”文音一邊氣喘吁吁地問着,一邊喘着粗氣,她的身體自然不如阿成與靖榕,便最先停了下來,此時她雙腳如鐵,肺裡猶如刀絞,是再也跑不動了。
阿成也不回話,只是爬上了樹,四處張望了一下後,又跳了下來,對靖榕說道:“這四周暫時是安全的,沒有追兵,也沒有那射箭人……”
說到射箭人,靖榕眼底閃過一絲悲色,可卻並未讓阿成看見。
“莫非那射箭人就是安福的殺手?是了將我們殺人的那些殺手之一……”休息夠了,文音的呼吸也終於平穩了下來。
“或許是……”阿成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我看不盡然……”靖榕突然開口。
文音和阿成看向靖榕。
“若是我是安福,必然是在我們相互殘殺之後纔會再派殺手將我們只殺到最後幾個,而不是剛剛一開始就將殺手派來……否則殺手將我們殺光了,又談什麼讓我們相互殘殺呢?”靖榕分析道——安福不過是要他們“活”。
“可他們又是誰?”文音又問。
而靖榕看着文音、阿成,想了許久,似乎下了什麼決定,她默默地走到文音身邊,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隨後帶着文音退後了幾步……她戒備地看着阿成,猶如看着一隻一點一點逼近的野獸……
“喂……美……靖榕……你怎麼突然用這種眼神看我?”似乎被靖榕這樣的舉止弄得有些錯愕,他慢慢走近靖榕,卻被靖榕阻止。
“別過來!”靖榕喊道。
“靖榕……爲什麼,他不是救了我們嗎?”阿成左手上被利箭貫穿的傷口猶在滴血——這一點,靖榕怎麼會不知道,但……
“文音,你可知道阿成的身份?”靖榕問。
而當阿成聽到這句話後,臉上,竟出現了極不自然的表情,彷彿什麼不想被提及的東西被暴露在太陽底下,讓他有些侷促,又有些厭惡。
而接下來靖榕所說的話,更是讓他難捱之極。
“自蛇洞裡阿成與我們相遇後,我一直在想,他是誰。而直到剛纔,我才終於確定了她的身份。”靖榕將身子站的很直,猶如一柄鋒芒畢露的劍,“胡國二皇子——郝連城深。”
當然靖榕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阿成,不,胡國二皇子郝連城深——閉上了眼睛,他的臉上露出了極其悲傷的表情。
“我聽……傳聞說,那位皇子刺殺皇帝后竟未被抓住,可他刺殺赤國皇帝,又能逃到哪裡去……胡國不敢收留,而赤國亦是對往來人口詳加盤查——出不去,又不能在外面駐留,那他又能躲到哪裡去,除非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再一想,他也只能躲在皇宮裡了。”
“最危險的地方纔最安全。”郝連城深猝然一笑。“懂我者,靖榕。”
不,並非靖榕懂他,懂他的人,是陸廉貞。
那兩名要殺死郝連城深的人靖榕見過——乃是鳩閣中司暗殺的殺手,鳩閣殺手百人,皆以數字代號,接任務之時,陸廉貞都會在一個冊子上寫上對方的編號,而四年前,這兩人的編號正是陸靖榕拿着筆一筆一劃寫上去的——鳩閣殺手大多面目平凡,讓人一看便忘。可靖榕,卻有着一雙過目不忘的眼。
“你說的沒錯。這四年裡,我一直躲在皇宮裡。冷宮、御花園的假山、宮中荒廢的院落……我都呆過,我只覺得只要我藏的夠久,那些人就會放棄對我的追殺了,可哪知道,他們卻像一條狗一樣,一直咬着我不放——不過也拜他們所賜,剛剛開始我還會受一些傷,可如今,我逃的本事越來越大,連武功也精進了很多——倒是不幸中的萬幸。”郝連城深自嘲地笑笑,可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悅的表情。
靖榕看了他許久。
而他亦看着靖榕。
兩人相視無言,卻又彷彿有千言萬語一樣。
許久之後,靖榕開口說道:“你走吧……”
郝連城深張了張嘴,但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他轉身走了幾步,卻又回頭看了靖榕一眼,彷彿要把她的容貌完全記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