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兩個人的戰爭還是一羣人的戰爭,紅色,永遠是最主要的基調。
這便是靖榕無論如何都無法喜歡戰爭的原因——太殘酷了。比之陸廉貞,還是這樣的廝殺,這樣的無情,這樣的殘酷的戰場,更可怕一些。
在戰場中的人被血一染,就失去了常性。正義的一方憑着正義看下對方的頭顱——在殺死對方的那一瞬間,所謂的正義,就已經不復存在了吧。
有的,不過是一羣爲了活下去,不顧對方死活的野獸而已。
——好在,他們現在是正義的一方,而大皇子,是“逆臣”而已。
可……
若他成功了,史書上會怎麼寫呢?也許會極其美化這一事件,帝君或許會變成一位壽終正寢的幸運國王,而他,則順應天命登基,也許,在另一部史實上,他會變成受另外兩位皇子的迫害,而“不得已”奮起反抗,最終登上帝位。
而在野史裡,纔會真正記載下這一殘酷的篇章——逼宮、弒皇、戮兄弟,就像所有皇帝一樣,一步一步踏着別人的屍骨,走向權利的最巔峰。
帝君,亦是寡人,寡這個字,便是孤單,無親無故,纔是真正毫無偏頗的帝君。
金步門外殺聲震天,血腥味從空氣中傳來,肉眼可見那淡淡的血霧——這是爲整個大赤未來所死去的戰士們的血……
由遠及近,慢慢走來的那磅礴的兵士,乃是大皇子所帶來的軍隊,而御林軍一個個奮勇向前,毫無退縮,文楊領兵殺在最前面,血染紅了他的衣襟,他的臉,他的眼,可是,他卻義無反顧地衝在人羣最前面。
他揮舞的刀最快,殺的人最多,可千軍萬馬擋在他面前,便是有萬夫莫開之勇又如何呢?
文音站在金步門城門上,看着遠方的哥哥帶着御林軍殺敵。
靖榕走到她面前,對她說道:“若是不想看,便躲到我身後吧。”
文楊乃是文音的親哥哥,一向極疼自己的妹妹,文音也是極其敬愛自己的哥哥,要自己的妹妹看着自己的哥哥流血、受傷,甚至死……那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啊。
可文音卻是搖搖頭。
不同往常,她此時眼裡雖有淚水,可是臉上卻是一副倔強神情。
“哥哥說過,國若亡,家何在。他若是病死、老死,他希望我可以爲他大哭一場,可他若是戰死在沙場上,那便是死得其所,讓我無論如何,都要笑着面對。”她雖然這樣說着,可如何笑的出來——分明臉上淚水快要留下,卻依舊做出一副倔強表情。
——那是妹妹對於哥哥承諾全然的堅持。
靖榕聽完文音的話,便默默退下,看着眼前戰事,心中一緊。
御林軍一共萬人,宮中駐守六千,城外四千,這四千人正往此地趕來……大皇子帶着八千的人從宣武門衝進了,前夜下毒,毒倒了兩千人,如今御林軍僅剩下四千,如今這四千人負隅頑抗對這八千人的精兵強將,其中勝敗不言而喻。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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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千御林軍依舊前赴後繼地去保護着這皇城之中的沒一人。
皇后、宸妃、柔妃、文音、明凌,靖榕幾人站在金步門城門之上看着大皇子等人由遠及近,看着御林軍等人前赴後繼……一個個倒下……最後,文楊消失在大皇子等人前進的步伐之中,消失在一具具屍體之間……
而文音的淚,也終於流了下來……
少女眼淚如珍珠,斷斷續續從眼中流下,雖是一副倔強模樣,可眼中的淚,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少女看着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至親消失在人羣之中,雖是想要如文楊所說笑出聲來,可是,眼中的淚,和口中的哽咽,卻是怎麼也止不住……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的很……
靖榕看着文音這個模樣,想要開口安慰,可到最後,卻還是忍住了。生離死別,人生大起大落都在這裡,總是要她自己去面對的。靖榕竟文音看做自己的妹妹,她可以替文音做許多事情,可唯獨這個,卻只需要她自己去面對。
大皇子之師乃是精銳部隊,御林軍雖強,卻敵不過對方,不多時,人便來到了金步門下。
秦笙從隊伍最後面慢慢策馬向前,隊伍讓開出一條道來。秦笙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身穿龍袍,面色嚴肅,倒真有一點帝君威嚴。
待到騎到隊伍最前面,身後兵士染血,他身穿龍袍,紅與黃,殺與血,一身肅殺之氣,竟是硬生生把他那忠厚老實的模樣全然洗掉了。
隊伍不再向前,而大皇子卻開始開口說道。
“我聽聞父皇身邊有人作祟——父皇重病,乃是她下的毒手,如今我帶兵前來,便是要清了父皇身邊的妖孽,以還父皇安穩,給我大赤一個交代。”秦笙所說的藉口,簡約說來,不過是三個字——清君側而已。
自古以來謀反,都大約要有個名頭,比如王無道,比如政先優,比如苛捐重,比如清君側……
也是有那些“無恥”的,什麼藉口都不想,只是領着重兵,一路殺到宮中,砍下帝君人頭,搶奪玉璽,坐上帝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皇帝,後世大約會稱其爲武帝,而史書裡面,也會將這一事件美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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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皇子道還算是“懂得一些道理”,知道要找一個不太蹩腳的藉口。而且他這個藉口找的倒也算妙。帝君病重,非是病,而是有人下毒,此事滿朝皆知,雖是文楊在查案情,可案情錯綜複雜,也並非他一個御林軍統領所能理清的。所以這兇手,遲遲不能抓到。
如今他以這個名頭來做“清君側”。想來是有高人在身後指點。
這秦笙一大聲說完,皇后便對身邊安福低聲問道:“麗妃何在?”
聲音裡面無惶恐,亦無驚訝,淡漠的很。
安福亦如往常一般回答:“奴才找遍宮中,都不見麗妃身影,想來是在大皇子來之前就偷偷逃離了宮。”
皇后聽完,點了點頭,也不多做累贅。
她往前走了一步,此時乃是秋天,皇后衣穿重裝,身披薄裘,頭上戴着九鳳金簪,畫着淡妝,眉眼之間塗着濃黛,尾眼微微上揚,倒是一副鳳瞰天下的模樣,彷彿未將秦笙放進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