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才微微亮起來的時候,秦箏、秦蕭兩人才從去病宮那封閉的大門之中緩緩走出來……
衆人將他們圍住,卻是皇后、宸妃、柔妃三人最先走到了他們身邊。
“帝君如何了?”
“帝君說了什麼?”
第一句話,是皇后問的,而後面兩句話,卻是柔妃與宸妃兩人異口同聲問出,可話音剛落,這兩人卻都愣住了——她們兩個做了一輩子的敵手,做了一輩子的對頭。柔妃溫柔、宸妃伶俐。一個喜歡素色,一個最喜豔麗。柔妃如水,宸妃如火,柔妃溫情,一顰一笑似水柔情,宸妃伶烈,濃妝豔抹風情萬種。他們一個暗潮涌動,一個強風拂面,卻是走了半輩子了,從沒有一件事情相似過。
可臨到這裡,她們開口所說的話,卻是半個字也不差。
——終究還是一樣的心思吧,殊途同歸,說的,不過是這個。
可皇后,終究是皇后,只要帝君還未故去,她便是這個後宮最有權勢的女人,無人不可聽她的話,哪怕她無子嗣,無後臺——可她終究是這後宮之中,唯一一個可以站在帝君身側,與之齊平的女人。
皇后已經一夜未睡了,她想後宮之中所有的女人一樣,站在去病宮外,心心念念盼着,可比之別人,她卻是更憔悴了一些……皇后眼下黑影越發的重了,連人都有些搖搖欲墜着,若是沒有安福扶着,恐怕就要撅了過去吧……
她抓着秦蕭地手,滿懷期盼地看着對方,見對方並不說話,她臉上露出一絲絕望的表情來,再一次,她沉聲開口問道,這一次,她的語氣裡,帶着一絲顫抖,一絲無奈,一絲悔恨:“若愚他如何了……”
——帝君名諱,乃是秦若愚,這世上,也只有皇后敢直呼帝君名字不用避諱,也只有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喊着帝君名字,卻無人敢質問一句。
秦蕭這纔回過神來——剛剛他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一件在去病宮中發生的事情,他想那件事情實在是太入神了,所以纔沒聽到皇后的話,也是因爲他的那一失神,幾乎讓皇后絕望……
“帝君他,暫時是安然的……”秦蕭看着皇后憔悴面目,終於說出了一句能讓她安心的話。
聽完此話之後,皇后眉心也是終於舒展開了,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人也是一夜未睡,有些累了,只見她搖搖晃晃着身子,被跟在旁邊的安福扶住,衆人面露擔憂神色,卻只聽皇后說了一聲:“沒事的,本宮只是累了而已……”
說罷,便沉沉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安福與重了說了一聲告辭後,便將皇后扶上了坐輦,緩緩走出了衆人的視線……
——想來,也是她因無子嗣,才能做到如此“無慾無求”,一心向着帝君。
“三皇子,帝君究竟說了什麼?”秦蕭的外公,到底是忍不住了,率先開了口。其實他想問的,不過是帝君的旨意爲何,這旨意,到底是是偏向了誰,這下一任帝君是誰……可最後問出的,還是最穩妥的:帝君說了什麼……
終歸還是慶隆帝的朝臣啊,無論如何,也不能表現地太過急躁,太過盼望着慶隆帝的……死……
秦蕭聽完之後,並未說話,只是搖搖頭。
這一搖頭便是讓圍在他們一半的人臉色都灰了……
一般人的臉色灰了,那另一半的人自然是臉色紅潤,神清氣爽,半分看不出熬了一夜的模樣。爲首的大將軍便是開口,聲如洪鐘般問道:“敢問二皇子,陛下旨意!”
既然秦蕭不發一語,那秦箏這裡,自然該是滔滔不絕。
秦箏平素裡,也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人物,可今日裡,卻聽完大將軍一言後,卻也是半句話都不說……
這是個什麼道理?
昨日陛下病重至此,無論如何,也該是會留下一方旨意的。
他終歸是個明君,哪怕吃下了再多的罌粟,他的腦子裡,也是終歸會留下一方位置給整個大赤的。如今他病入膏肓,大赤理所應當是要留下一位儲君的。
——可那位儲君是誰?
不是秦箏、不是秦蕭……那帝君要把江山留給誰?
莫非帝君真是病糊塗了嗎?
人羣之中,出現了一陣短暫的沉默——所有的人的臉色,都灰敗了起來——四周蔓延着一種詭異而又難言的氣氛……而這種氣氛,是誰都說不出來的難受……
最後,卻是宸妃開了口。
她的聲音一貫是凌厲乾脆,不加累贅的,今日之言,也大抵如此:“帝君還活着,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又再開口的可能……花遙能救下帝君一次,那便能救下第二次……久了……帝君總會清醒,總會開口的……”
她這樣一說,倒是讓人心情豁然開朗了些……
是了,只要帝君還活着,總會開口的。大赤江山,不能後繼無人……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帝君如何會不明白呢……
雖是這樣說着,可隱患,還是在衆人心中滋生着。
爲什麼,爲什麼帝君不說明白皇位要傳給誰……不給秦箏……不給秦蕭……他難道還有第三個皇子嗎?
……
而另一邊,去病宮中。
靖榕撕開了自己腕子上的傷口,因她動作,本來已經微有些凝血的傷口,又突然開始崩裂了……濃稠的鮮血留了下來,落在一個白色器皿中間。
而花遙則站在一旁,擔憂而無奈地看着……
“夠了……”待到花遙說出這句話後,靖榕那本來蒼白的臉上,如今更是一點血色也沒有。
站在帝君身側侍人幫靖榕腕子上的傷口撒上金瘡藥,再是以白布包紮——雖是動作不算輕柔,可他所包紮好的傷口,卻是極其漂亮的。
花遙又兀自沉浸到自己治病救人的世界之中,彷彿這世上所有的一切事情,都與她格格不入——彷彿施了什麼奇妙魔法一樣,靖榕的血液在加上幾味藥物之後,在花遙那雙素白的雙手之間,被製成了一丸丸紅色丹藥……
而靖榕所驚訝的,並非這個。
她想了許久,才終於開口問道:“你是誰?”
這句話所問的對象,乃是帝君榻前那位狂傲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