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秦若愚與鐵凝心兩人遠走東鐵,那這棺材裡面的又是誰?”盛雅燃問道。
靖榕回憶起半年之前的那件事……
那時候麗妃將劍刺入自己的胸膛之後,皇后也認清了自己,對帝君,她已經沒有恨意了,有的,只是全然的遺憾,可這份遺憾伴隨着的,卻是帝君的死亡。
——人死不能復生。
皇后此時便是已經不再恨帝君了,又能如何呢?
就像陸廉貞所說的,這世上最無用的事情,便是在人死之後後悔異常——爲何沒有在生前將人抓住,死後卻去懺悔呢……
皇后心腹安福知道皇后明白真相之後的打擊是何等的大——他太怕了,實在是太怕了,他太害怕皇后會受不了這個打擊,而就此殞命。
他本是一個江湖上惡貫滿盈的刺客殺手,過的江湖生涯,終究是棋差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終究是做了那螳螂,沒做成飛在最後面的那隻鳥,他一身累累傷痕,倒在一個荒無人煙之地。
本是等死,卻沒想到,路過一個人來……
再醒來的時候,卻是在一間茅草屋裡,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很好的處理過了,救他的人,便是鐵凝心。
——他雖是惡貫滿盈的江湖人,可比之那些口蜜腹劍的僞君子,卻是更懂得報答兩字的意思,於是他更隨在鐵凝心身邊,做了她手下最忠心的一條狗,比之帝君手下陸廉貞,竟是不妨多讓。
甚至鐵凝心入宮之後,要放他自由,他也是斷然拒絕了。
受人恩惠,永不忘記——這個手上染滿鮮血的人,竟是比任何人都堅決地貫徹了這一句話。
當他捨棄了自己的名字,以安福的身份出現在皇后身邊的時候,那時候爲皇后的鐵凝心,是比誰,都詫異的:“你大可不必如此。”
尤記得那時候,皇后是這樣子說的。
而那時候安福的回答呢?
他是這樣說的:“我本該死了,可你卻救了我,那時候我的命便已經斷絕了,是你將剩下的生命賜給了我,你可忘卻這一段恩惠,可我卻記在心裡。”
他是如此冷心冷面的一個男人,殺人如麻,手上染血,可比之那些禮義廉恥的正人君子,卻是他更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來。
於是,皇后身邊便有了這樣一個人——皇后往東,他不往西,皇后讓他殺百人,他覺得少殺一人。這樣的人,比之陸廉貞是低調了一些,可論起忠心來,卻是他更勝一些。
……
那時候,當他提防着皇后自盡的時候,皇后,卻撫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這樣笑着說道:“我怎麼會死……我怎麼捨得死呢?”
分明是一句笑着說的話,可笑着笑着,人卻哭了。
這一滴熱淚落在了皇后白皙的手背上,卻被一隻冰冷刺骨的手將那滴淚摸去了……
皇后淚眼朦朧間,看到了撫在自己手背上的那隻手——那隻手是白的,是青的,上面帶着一點淤青,指甲蒼白無力,溫度也是極其冰冷的。
——那是秦若愚的手!
——那是一隻死人的手!
可如今這個本該死去的人,卻是艱難地移動着自己的手指,以那冰冷刺骨的,僵硬的手指,去擦拭掉皇后手背上的一滴熱淚。
——這本該是如何恐怖的一件事情啊!
可皇后當看到那隻青白的手之後,臉上流露出的,卻是迷幻的愛戀。
她將那隻手牢牢地握緊,輕輕的貼在自己潮溼的臉頰之上,輕聲說道:“若愚啊,你是來看我了嗎?你終歸,終歸是捨不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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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將帝君此時動作歸咎於魂兮歸來——可她這樣一個弱女子,竟是半點也不怕死屍——只是因爲對方哪怕死了,也不過是自己的愛人而已,她深信,便是秦若愚死了,也是絕對不會害她的。
“凝心……”帝君沙啞的聲音從乾涸的喉頭傳來,他自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叫着皇后的名字。
“天啊!若愚!”皇后自然理所應當是端莊的,是大氣的,可如今她這般驚慌失措又聲淚俱下的模樣,又有那一點是一個皇后因有的樣子呢?可她如今不像一個皇后,倒像是一個看到丈夫歸來喜極而泣的婦人。
“我彷彿做了一場很久遠的夢一樣。”秦若愚迷茫着眼睛,看着眼前淚眼婆娑的鐵凝心,這般感慨地說着。
“我本以爲你死了……”
尚未等皇后說完,秦若愚便接着說道:“是了,我確實死了,可我又活了……”
秦若愚艱難地移動着身體——在死後又活的此時,他的身體彷彿迸發出一種奇妙的活力,原來半點不能動彈的身體,此時竟然可以換換的移動,除了身上傳來的極其無力的感覺,中了雪蟲毒之後那半分不能動彈與冰冷刺骨的痛苦,竟是全然無蹤了。
“我的身體……”秦若愚遲疑說道。
靖榕開口道:“已經全然好了。爹爹用紫玉人蔘加固帝君體格,花遙神醫以帝君身體未鼎爐,將帝君體內雪蟲毒煉製成一枚雪蟲蠱,再是剖腹取出……”
皇后聽到剖腹取出的時候,臉色白了一白。她如今身子虛弱,受不得這樣驚嚇,原來便已經被秦若愚嚇了一嚇,如今再聽到這個,自然是有些受不住了。
秦若愚看她這幅模樣,便是關切問道:“凝心,你可還好?”
鐵凝心搖搖頭,虛弱笑笑:“我做了一宮之主這樣久,什麼風浪都見過了,便是這點事情,如何嚇的到我,只是如今……”
“這樣便好,我們往後還要好好走下去的,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帝君千叮嚀萬囑咐。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這樣說道,“怪不得醒來的時候渾身舒坦,原本雪蟲之毒所帶來的寒冷與僵硬是半分不見了,卻唯有肚子上面疼的要命——原來是這個緣故。”
“終歸,都是會好的。”鐵凝心摸了摸秦若愚肚子上的傷口,這樣說道。
而後,她又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而臉上那慈母一樣的表情,便是重病之後的秦若愚也一眼認出了。
“凝心……”秦若愚顫抖着聲音,這樣戰戰兢兢問道,“莫非……莫非……你的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