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兩人再醒來的時候天才矇矇亮。
外面有人敲了敲門,門打開之後,阿橙拿着一些黑色的,用麪粉烤制的食物,還有兩杯清水送到了兩人的房間裡。
“這是?”郝連城深拿起這種食物——這用麪粉做成的食物足有一個手掌那麼大,有些硬,但散發着食物最原始的香氣,他微微咬了一口,入口很酥,混合着水吃下去,有一種奇妙的香味——但實際上,這味道並不太好吃。但沙漠裡最缺的,便是水和食材了,兩人狼吞虎嚥地將食物、水都吃喝了個乾淨。
“這是姆媽做的麪糰。”阿橙解釋道,“村子每一年會會有兩次移動到一片大綠洲旁邊,那個綠洲上有一種黑色的,像是穀子一樣的東西,將那些東西磨成粉末,加上面粉,揉成麪糰之後,再烤一下,放在太陽下曬乾,就可以保存很長時間,吃的時候只要蒸一下,就會軟很多,不過硬硬的也挺好吃的。”
一年只可以遇到兩次的食材,阿橙與他的姆媽就這樣毫不吝嗇地拿給了靖榕與郝連城深。
“今天的村子,不再動了嗎?”靖榕如此溫柔地朝着阿橙招了招手,阿橙眼睛亮晶晶的,彷彿一隻小狼一樣,快速地撲向靖榕。
“村子只是偶爾才動呢……”聽了郝連城深的翻譯之後,阿橙蹭了蹭靖榕胸口,這樣說着,上面綿軟卻充實的觸感讓阿橙的心情大好。
臭小鬼!郝連城深在心中暗暗說了一句。
“尋常的時候,它都是這樣靜止的,有時候會好幾個月都不動,有時候會一個時辰裡動好幾次……等它快運動的時候,掛在門上的鈴鐺會開始響……那時候我們會躲在屋子裡面,等他停止移動了纔出來……姆媽說,曾經有一個人不聽話,在村子移動的時候跑了出去……最後這個人,卻再也沒有出現過……”阿橙這樣心有餘悸,且略悲傷說道。
——可靖榕與阿成也是在村子尚還在移動的時候跑入村子中的,可他們卻並沒有不見,而是隨着村子的消失而消失,隨着村子的停止而停止。
“阿成,你且問問他,這個消失的人是誰?”靖榕將這句話說給郝連城深聽後。
他點點頭,將這句話說給了阿橙聽。
可當聽完阿橙的答案的時候,郝連城深的臉上先是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然後是悲傷,最後,卻是恆長的沉默……
“是阿橙的父親嗎?”靖榕這樣問着——她只是不會說胡國的語言而已,而他們的話,她卻大約都可以聽的明白,但她依舊是這樣問着。
阿橙的母親曾對阿橙說過,讓他在村子移動的時候千萬不要走出村子,要是在村子還在移動中暴漏在那片石板地面上的話,很有可能會像他的父親一樣,消失……
可靖榕與阿成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村子裡的,他們在村子移動的時候意外走了進來,可當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他們卻並沒有消失。
那麼,只有兩種情況了。
一種便是村子移動的時候,確實是會讓人消失的,但這種消失,卻並非必然,而是偶然。
另一種可能,便是阿橙的母親,撒了謊……
靖榕與郝連城深兩人沉默着……
就在這個時候,門又開了,阿橙的母親進來了,看着靖榕與郝連城深兩人就這麼看着她,她只是有些奇怪。
郝連城深開口說道:“阿橙,靖榕有些渴了,你可否給她一杯水喝。”
阿橙一聽,自然是馬上從靖榕身上下來,跑了出去……阿橙雖然是跑出去的,可仍舊是將門帶上了——這乃是因爲他的家教極好。
阿橙出去後的那一瞬間,屋子裡的空氣便開始凝固了起來。
“怎麼?”便只是她一個尋常婦人,也大約可以猜出發生了什麼。
“剛剛阿橙與我們說這村子裡的事情,他說村子是會在沙漠之中移動的,而移動之中,卻是不允許任何人走出院落,你告訴他的原因,乃是因爲他的父親,便是這樣消失在移動的村子之中的……”郝連城深這樣說道。
婦人一聽,臉上變顏變色,可到最後,卻只是嘆一口氣,這樣說道:“紅豆走的時候,不過只有七歲而已,那時候阿橙才一歲。阿和看到自己的女兒要遭受那樣的命運,便是氣不過,想要將自己的女兒保護起來……別的男人見阿和這樣做了,他們也想將自己的女兒救下來……”
靖榕與郝連城深兩人默默聽着,並不說什麼
“可……可……”那婦人說到後面,嘆了一口氣,“村長趁着阿和不注意,就把刀捅進了阿和的身體裡……阿和就在紅豆的面前倒了下來……血流了一地……”
聽到這裡,那婦人的眼裡便終於流了下來,而靖榕與郝連城深並未答話,只是他們的拳頭都緊緊握着。
“他們怕死……我知道……有一年沒有選出聖女……那一年剛好村長的女兒也是那個年紀……於是他默許了這一行爲,沒有把聖女送到沙漠裡去……於是那一年,村子裡死了七個人……都是無聲無息地暴斃而亡……於是儀式只好繼續……”婦人斷斷續續這樣說着。
婦人在那一夜,失去了自己的女兒,還有丈夫,而那個殺人的人,卻與自己住在一個村落裡面——她不敢報復,也不能報復……只能眼睜睜地,就這樣看着……
恨嗎?
恨啊。
恨村長,恨這個習俗,更恨這座通天塔。
這村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
“阿橙不過那樣的年紀,他和我,都太弱了,我們依附這這個村子而活,雖然恨,卻也不願意失去自己所庇佑的地方……”婦人哭了起來,“我可以死,但我不想阿橙死,我失去了阿和,失去了紅豆,但我決不能再失去他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重重地打開了。
門口站着阿橙,阿橙的手裡,拿着一杯水。
“姐姐,你要的水來了。”阿橙將水遞給靖榕,他一回頭,就看到自己的母親在哭,“姆媽,你怎麼哭了?”
可是婦人,並沒有回答他。
“哥哥姐姐,姆媽爲什麼哭了?”他又問。
可靖榕與郝連城深,也沒有一個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