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連城深因失血已經幾乎半昏迷了。
此時糟糕的,不單單是他失血的身體,還有飢餓、失水、疲勞……
撕開了郝連城深的衣服之後,對方傷痕累累的左臂和肩頭的傷口,幾乎露出白骨……尤其是肩頭傷口,那狼近死的時候,恐怕是花了垂死的力氣,恨不得將郝連城深也一塊兒拖到地獄去。
“冷……”郝連城深從喉頭喊出了這樣一句話。
靖榕打開從通天塔裡帶出來的水壺,正要將水倒入對方口中的時候,她突然想了一想,便將水倒入自己口中,暖了一暖後,纔將這水,渡入對方嘴裡——傷重且喝冷水,恐怕對郝連城深的身體不利。
將郝連城深的衣服拉開之後,靖榕將那隻小狐狸塞進了對方懷中,又將衣服裹在小狐狸身上。
那隻小狐狸的品種,似乎是沙狐,可是它的身體卻是全身雪白,只有尾巴尖又一點點黑色,此時不過兩個巴掌大小,瞪着烏黑的大眼,可眼睛裡,卻沒有狐族的聰明,而是有些呆呆傻傻的……
所以任靖榕怎麼折騰,它是一叫不叫,也不撲騰,只是任由靖榕將它當做暖爐,縮在郝連城深懷裡。
——這隻小狐狸,靖榕乃是在一隻母狐狸的身下發現的,除了那隻母狐狸的屍體,周圍還零零散散散落着幾隻橙黃顏色的小沙狐屍體……
靖榕終於明白爲什麼那爲首的大狼身上有傷口,乃是因爲他剛剛狩獵完這沙漠之中的沙狐們,正要進食,沒想到靖榕與郝連城深經過……這纔有了剛剛一番苦戰。
而剛剛那隻白色小狐狸,恐怕是因爲見到那隻沙狼殺害自己的母親,看到了那一幕,所以嚇呆了……見到那隻沙狐的時候,靖榕本不想例會的,自然之中的殺戮與人羣中的殺戮都不過是日日都會發生的事情,靖榕本來就是一個自私的人,陸廉貞說過,不自私的人,總是會死的特別早。因爲他們不自私了,那麼事情便會源源不斷地找上他們,可如果一件事情處理的不好,就會……
可正當靖榕轉身離開的時候,那隻小狐狸,靖榕叫了一聲。
“咿……”那不過只是一隻幼崽的叫聲而已,身爲人的靖榕,自然不知道這一聲叫聲的意義,只是那一聲叫聲叫的太過可憐,讓人無法忽略而已。
靖榕一回頭,就看着那隻白色的小狐狸,正瞪着它那黑色的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雪白的身體正躺在母親橙黃色的屍體上,顯得有些可憐,也有些無奈。
它努力地用自己細弱的爪子抓着地面,努力想從自己母親的身下出來……其實出來了,又能怎樣呢?沙狐沒有沙狼的爪子,沒有植物頑強的根莖,沒有沙漠鳥兒強壯的翅膀,他們賴以生存的,乃是他們的保護色而已——而這是白色的小狐狸,乃是一種異類……
黃色的沙漠之中,出現了一朵這樣明顯的白——這豈不是告訴獵食者,這裡有他們的獵物嗎?
可是……它依舊這樣努力,想要從自己母親的身下出來,哪怕今後的命運是如此的單一……
一瞬間,靖榕又彷彿回到了十年前,自己遇見陸廉貞的那一天,那一天的雪,下的很大,雪的顏色和小狐狸身上皮毛的顏色是及其相似的。而那時候,自己頑固地去搶奪陸廉貞手上的包子的時候,又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呢?
是不是和這個小狐狸一樣。
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根本不知道自己若遇到的這個人會對自己的未來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只是頑固地想要活下去而已……
就像那時候的陸廉貞一樣,靖榕蹲下了身子,將那隻小狐狸從母親的屍體下挖了出來,抱在懷裡,那毛茸茸的觸感,那灼熱的溫度,無不在證明着生命的神奇……
將郝連城深的傷口清洗、上藥之後,靖榕將火生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的身上幾乎脫力,可卻依舊沒有想要歇息的意思……
食物……水……
他們身上有紅豆給的乾糧和水,可是這些乾糧和水,並不足以讓他們活下來,走出沙漠……如果想要繼續走路,那便需要找到食物。
食物……
靖榕的眼睛亮了一亮。
她走出石陣之間,將剛剛在郝連城深幫助下殺死的狼屍拖進了石陣中。此時郝連城深自然是不能吃烤肉的了,且這乾糧也是難以下嚥。他失血過多,陷入了一種短暫的昏迷之中,雖然金瘡藥已經爲他止了血,但那猙獰的傷口並非單單是藥能醫好的。
郝連城深原本強壯的身子如今倒在石壁旁邊,臉色蒼白,人也消瘦不少——這個男人,剛剛將這虛弱的身子擋在自己面前,免於惡狼襲擊……他已自顧不暇,卻還在心裡念着自己……
靖榕看着對方蒼白的臉,這樣想着。
說不感動,那自然是假的。
可……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若是被郝連城深知道,自己還怎麼能接受對方的情意呢?便是他對自己越好,自己心中的負罪感,便是越發強烈。
爲什麼……爲什麼他是胡國三皇子……爲什麼,爲什麼他是郝連赫雷的兒子呢……
靖榕問着,可自然,是無人回答她的。
她撫摸着對方蒼白的臉龐,感受着對方微弱的鼻息……
“姆媽……”對方那因失血而乾裂的脣中,呢喃着自己的母親,“我好疼啊……姆媽……”
靖榕的臉上,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她蹲下身子,慢慢地,將對方抱緊,以自己的體溫溫暖着對方身體,而被夾在他們之間的小狐狸,則張大了自己烏黑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感受着另一具身體的溫度。
沙漠的夜裡,總是這樣的寒冷,那時候,他與自己的兄弟姐妹,就是這樣身體挨着身體,度過每一個寒冷的夜的……
郝連城深那本來顫抖發冷的身體,終於在靖榕的溫暖之下,開始變得有些溫度起來。
靖榕則拔出匕首,割開了地上那具狼屍的脖子,而在割開它的喉嚨後,她匍匐在那傷口之上,彷彿如吸血鬼一般,吮吸起對方血管裡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