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連城深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他竟是忘記了——這沙狼與沙漠中一些小型的動物是不同的。狼族乃是身形極大的種族,想要活下來,不單單只是靠一些細小的食物便可以存活的,他們所賴以生存的,便是綠洲……一個有水,有樹木,可以爲小動物提供水源、提供庇護的地方,這個地方,可以被他們當做獵食場——因爲有着水源的存在,所以沙漠中其他動物都會絡繹不絕而來。
而這一次,它們用水源“釣”到的,不是沙漠中的小動物,而是人……
當然,這不是它們第一次見到人了。沙漠中的這塊大綠洲是彷彿神蹟一樣的存在,那些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看到這片綠洲的時候,總會發出一聲驚呼,而當他們看到綠洲之中還存在着水源的時候,他們甚至會感動地落下淚來,可落完淚之後,感受到的,卻是疼……
腦髓深處傳來的徹骨銘心的疼,再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自己那沒有頭顱的身體。而自己,則被一羣狼,圍在之間——這個時侯,路人才發現,原來自己遇到的,並非是上天的恩賜,而是致死的陷進而已……
這個綠洲的狼,並不害怕人類……
對於他們來說,自己纔是這個綠洲的主人,所有深入綠洲的生物,都只能做他們的獵物而已……可……狼族的頭領那野性的腦子裡面,卻下意識地對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產生了一種警覺——一種野性生物對另一種野性生物的警覺。
——這個男人的身上,有一種極其可怕的味道!
可……
食物近在眼前,如何能讓它退卻呢?整個狼羣已經餓了許久了。他們的族羣裡,因爲衰老而死去的狼開始變多,而這種衰老,乃是因爲飢餓……
眼前這兩個“食物”,若是能夠狩獵成功,那麼,他們有好一段時間可以不去獵食。
沙黃色毛皮的頭狼舔了舔自己的鼻尖。哪怕此時腦中出現過警覺,可對食物的渴求,讓它將這一警覺全部驅散了。
隨着頭狼的一聲令下,這十幾匹狼,開始進攻!
狼的進攻,總是這樣犀利而又單調,他們善於奔跑與進攻,乃是食物鏈上層掠食者,機警,多疑,善奔跑,耐力強,是如此地對食物這樣苛求着,他們乃是這座森林的主人,而靖榕與郝連城深,乃是誤闖森林的獵物。
小狐狸在靖榕懷裡瑟瑟發抖着——這是天性,下位者對掠食者的本能恐懼。
靖榕則拔出匕首,一左一右,快速解決了兩個。
——她知道,郝連城深也知道,他們沒有體力打持久戰,可狼,卻是如此善於將對手拖疲,然後一口咬斷對方的咽喉!
快!
要快!
他們兩人殺着,狼的數量漸漸變少,而兩人的傷口,也一點點變多……
空氣裡血的味道,越發的重了。
片刻之後,靖榕倒在地上……她的腳踝在剛剛的廝殺之中被狠狠地咬了一口,而那隻咬傷了她腳踝的狼,則被她一刀刺進了眼睛之中——而眼睛後面,乃是腦。
靖榕全身是傷,因腳上傷口而倒在地上,郝連城深將她護在身後——他,卻是受傷更重的那一個。
——他說過,他要拼死保護好靖榕周全的,而這個男人,也這樣做了。他如此嚴苛地履行着自己的諾言,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價。
郝連城深身上滿是咬傷,前些日子他已經受過很重的傷了,而爲了保護靖榕,他幾乎拼死一戰。
寡不敵衆!
這是最要命的。
此時失血、飢餓、疲勞……這三樣已經讓郝連城深與靖榕幾乎失去了力氣,而敵人則是遇血越兇,越戰越勇。
爲了保護靖榕,郝連城深滿身傷口……高大的身軀滿身是血,可以仍舊毫不退卻。
“阿成!”靖榕叫着郝連城深的名字,可郝連城深,已經聽不到她的聲音了。大量的失血使他的耳朵產生了一陣轟鳴,非但是耳朵開始聽不見聲音,他的腦子,都產生了一陣混沌,他的身體站立不穩,可拿着劍的那隻手,卻仍舊狠狠地將手中武器抓緊!
——不能讓靖榕有失!
——她一定不能有事。
此時郝連城深心裡想着的,只有這樣一件事情。
哪怕此時他傷痕累累,哪怕他此時幾乎意識全無,哪怕他此時已經無法思考,可他想着的,依舊只有靖榕的事情。
靖榕的腳,還在流血……
那狼襲擊靖榕的時候,總是這樣的狠準。咬斷獵物的腳踝,讓他們不能逃跑,咬斷獵物的咽喉,讓他們不能掙扎……狼啊,永遠是這樣殘忍而睿智的動物。
可……
郝連城深已經不行了。
哪怕有意識的支持,哪怕他思想何等堅定,可是,他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一個由血肉之軀鑄成的人……
滿地狼屍……讓狼羣退卻,可狼族的頭領,卻已經怒到了極致!
它高嚎一聲,四肢狠狠抓地,彷彿一枝利箭一樣,而目標,乃是郝連城深的咽喉……這一次,它知道,它是絕不會咬偏的!
“有危險!”郝連城深在心中對自己這樣說着。
他搖搖欲墜的身軀想躲,可以,已經到極限了……便是他有這世上最強健的身體,可如今這世上最強健的身體也已經是這世上最傷痕累累的身體了。
他只覺得眼前有一道沙黃色的身影,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知道靖榕在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動不了……
他只能看着那森白的牙齒一點點接近……可是,他卻沒有一絲動的力氣……
死亡嗎?
他看着天空,看着那碧藍色的天空,還有天空上的那一縷白煙……他用盡了力氣,回頭看了靖榕一眼……
“不!不!阿成!阿成!”靖榕是如此的歇斯底里……是他從未見過的歇斯底里……
死在狼腹之中嗎?這竟然是我的死法……郝連城深這樣想道……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明明說過,要與靖榕到老,可爲什麼,我卻要死在這裡呢……
郝連城深那站立的,僵硬的身體被巨大的力氣撲倒在地上,而當狼將自己森白的牙齒靠近郝連城深的脖子的時候,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咬住了那頭狼的咽喉……
“咿!”
是阿雪,白狐瓊雪。
它爲了救郝連城深,靖榕克服了對掠食者的恐懼,而從靖榕懷中一躍而出,狠狠地咬住了對方的咽喉。
可……它的牙齒,終究不夠鋒利,要不穿對方那厚實的皮肉。
頭狼將阿雪一下子甩到地方,正要下嘴將對方咬殺的時候,一支利箭,穿透了它的頭顱!
救兵,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