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客房之中,見是左右無人,靖榕便是小聲問道:“神醫,剛剛爲何不與郝連城深明說?”
“明說?我爲什麼要明說?我有什麼話要明說?”方磊笑皺着眉頭,彷彿真的是不知道靖榕在說什麼似的。
靖榕見方磊笑這幅模樣,知道其間必有原因,便也不再追問,只是看着方磊笑起身,爲自己倒了一杯茶。
這茶杯茶碗,都是上好的白瓷,雖然在大赤並不算罕見,可胡國並無燒瓷技術,他們的土地上,根本不產出制瓷用的泥料,胡國在還未被統一的時候,過的是接近茹毛飲血的生活,而他們盛制水、食物的器具,也只有粗糙的陶而已。
這一套白瓷瓷器,從大赤運到胡國,身價便是翻了十倍不止。要知道,瓷器雖然不算珍貴,可實在是太容易被打碎了,一點點波動就可以在瓷器上面留下一道小小的傷痕,保護的好的瓷器,可以經歷千年而不腐朽,可這千年的不腐朽,卻是一個小小的力道就可以打破的。
所以在大赤,見到一套上好的瓷器,已經算是極其困難的了。
而此時,方磊笑將茶水倒入瓷器之中,渴了一口之後,卻開始唱起了大赤的小曲小調,大赤的歌謠自然算不上優美絕倫的,只是勝在簡單好聽,朗朗上口——只是方磊笑,卻是個音癡,這唱出來的大赤小調歪歪斜斜不說,更彷彿是一把豎鋸在你耳邊左右動着一樣……
靖榕雖是一向不在意這個,可此時聽到了方磊笑的歌聲,竟也是臉上僵了一僵……可好在,礙於對方身份,終究沒有說出口。
……
在方磊笑的歌聲之中,只見他沾了一點瓷杯中的水,慢慢在桌子之上勾畫出一些字來,桌子是上好的紅木,所以寫上水跡也是格外明顯。
只見方磊笑寫上了四個大字:隔牆有耳。
隔牆有耳?可……
靖榕屏住呼吸,感知四周,這四周圍實在是不像有人氣的樣子——她終究也做過刺客殺手,對於這如何躲藏,如何隱住自己的氣息,也算是瞭解,只是……這方磊笑會這樣說,必然不會是沒有原因的。
只見在方磊笑的歌聲之中,靖榕亦以手點了點瓷杯中的水,寫下一句:耳在何處?
方磊笑一邊唱,一邊寫到:此處皆是。
皆是?會用這個皆字,卻是說這偷聽之人有許多。能在靖榕附近隱蔽氣息的,若是有一人已然是勉強了,更何況是許多人呢……
靖榕皺了皺眉。
方磊笑見靖榕這個樣子,便是繼續唱歌,非但唱歌,這歌唱的是越發難聽了,靖榕原本只是皺眉,這聽到方磊笑的歌聲之後,卻是連冷汗都下來了。
好在對方唱歌的時間並不長,半刻中之後,歌聲停止,周圍寂靜無聲,而靖榕也是第一次覺得這寂靜與沉默竟然是這樣的可愛,這樣的奢侈。
“那些聽咱們話的東西已經走了,你可以說話了。”方磊笑這樣說道,因是唱歌久了,嗓子有些啞,他便是將壺中的水一飲而盡。
“東西?莫非這隔牆有耳,防的,不是人嗎?”靖榕問道。
“我初初的時候,也不覺得,可久了,還終究是讓我覺察到了一些——終究我們四位師兄妹裡,我不是最擅長這個的,若是此時花遙或是師父在,必然是一下子就會發現了。”方笑磊搖了搖頭,有些遺憾說道。靖榕初時還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什麼,可一聽到花遙的名字,她便有些明白了。
盛雅燃門下四位徒弟,陸廉貞乃算是全才了,雖然不甚認真,可是天賦驚人,投師於毒手醫仙門下,學的一身好武藝,醫蠱毒皆精,而這毒術,乃是他最常用的手段,而二徒弟殷九鳴卻資質平平,於是盛雅燃教授對方易容之術,倒也運用的融會貫通,方磊笑乃是盛雅燃三徒弟,此人原本醫術便是高超,只可惜比之盛雅燃,還是差了一些,於是投身於盛雅燃門下,一心求醫,而四徒弟花遙,入門最晚,可蠱術卻極爲精通。
如今方磊笑提到花遙名字,便是讓靖榕意識到,這所謂隔牆有耳的,並非是人,而是蠱……
這世上蠱毒千千萬萬,便是有這樣的一種蠱蟲,名曰竊聽蠱,這蠱蟲一體雙生,其中一隻乃是善於變色,隱藏在要探聽之人的身邊,記錄下對方說過的話語,而另一隻則留在蠱主手中,這留在探聽之人身邊的蠱蟲,便會源源不斷地將聲音傳遞到另一個那裡,而此蠱蟲善模仿,便是原原本本將對方話語說出。
……
那剛剛對方便是聽了方磊笑的歌聲,纔將蠱蟲收回的嗎?這兵不血刃纔是上上之策,沒想到方磊笑的歌聲,竟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利器。
“剛剛若是我早早發現這府中密密麻麻的,皆是這種蠱蟲,我便不在那後生面前說他中蠱的事情了。”方磊笑這般遺憾說道。
若是裝傻,這府中用蠱之人,只會將他當做一位外面的有名大夫,只可惜他在郝連城深面前漏了底,說出了對方中蠱毒一事。
——只因他善的是醫術,而不是蠱術,等說出忘心蠱一事之後,才驚覺這郝連城深的院子之中,竟是有那探聽蠱蟲存在,那時候才裝傻充愣,假裝不知。
可事情又如何挽回呢?
說出去的話是潑出去的水,方磊笑便是裝傻,恐怕也挽回不了什麼了。
怕是這後面下蠱的人,知道了什麼,咱們在這哈圖府中,可是要呆不下去了……
“所以你剛剛纔不承認忘心蠱一事?”靖榕問道。
方磊笑點點頭:“怕是於事無補。”
靖榕想了一想,回答道:“倒也未必。”
“你的意思是……”方磊笑看着靖榕神情,平白無故打了一個冷戰。
“先發制人,取那下蠱之人首級,在那人對我們下手之前,先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靖榕臉上神情淡淡,只是說的,卻是要殺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