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已到。
這原本無甚異樣的哈圖竟是一夜之間紅色飛揚,這紅色的燈籠、紅色的綢緞、紅色地毯,遍佈在了哈圖府的每一個角落裡,便是後院最沒人去的地方,也擺上了一片大紅。
一時間,這哈圖府門戶大開,往來的賓朋如潮水一樣涌來,有些是胡國重要的官員,有些是其他部族的成員,有些是商人富戶,便是一時間該來的都來了,不該來的也都來了。
哈圖是今日早上纔剛剛到的——自己的孫女兒要辦人生大事,他是不可能不到的。雖然到了,只是這臉色卻不太好看——這小皇帝把他找去,竟只是說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說了這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後,便又將人打發了回來。
這來來去去,花費了半月的時間,便只是爲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
一想起來,哈圖心中便有氣。
可今日,他便是心中有天大的怨氣,也是不能發出來的——今日乃是他孫女的大好日子,這好日子裡,便是有天大的怨氣,也要壓着,也要擺出一個笑臉來的。
可是讓他不把怒氣發出來,已經是一件極難的事情了,更何況讓他笑出來了,在小皇帝那裡已經是難受之極了,更何況是這孫女婿並不討他喜歡。
沙漠商人?
他哈圖的孫女,乃是要做胡國的皇后的,便是做不了胡國皇后,這其他部族族長夫人的位置可還空着,怎麼樣,也輪不到一個沙漠商人來做他的孫女婿。
可他一向是在別人地方耀武揚威慣了,卻是對自己的孫女極盡寵溺,從來不曾打罵,便是要太陽不給星星,要星星不給太陽。便是這人生大事,只要卓雅一開口,哈圖心裡雖然有着一肚子火,卻也不會在卓雅的好日子上鬧出什麼事情來。
而這件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只是木已成舟,這府裡已經是這個模樣了,他又能做出什麼改變事情來呢……
……
“將大夫人去找來。”從帝京回來,一下馬,哈圖見到這府裡張燈結綵的模樣,便是問了一問下人是什麼情況——他這哈圖府的主人竟是不知道府中發生了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情,這不問不要緊,一問,便是狠狠地將一馬鞭抽到了那僕人身上,然後狠狠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成親?
這卓雅竟然要成親了?
非但是要成親了,還是要嫁給一個無權無勢的沙漠商人——而這卓雅要成親的事情,他竟然是一點也不知道。
……
當那身上帶着鞭傷的僕人向茹夫人走進的時候,茹夫人心裡便在想——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此時她身穿紅黑相間的袍子,頭上帶着一隻金簪,倒是一派喜慶祥和的模樣,便是撣了撣自己衣服上的灰塵之後,慢慢走向了哈圖所在的院落。
“我在那小兒皇宮之中的時候,倒是也有人向我彙報府裡的情況的——他只說府裡面一切正常,怎麼我來了,這府裡面便張燈結綵,似乎有了什麼喜事啊?”哈圖一身風塵僕僕站在院中,這院中一片喜慶紅色,他這樣一個彪型漢子站在裡面倒是突兀的很,更何況他手裡拿着的那根鞭子上面,還有血……
“乃是郡主要成婚了。”茹夫人如實說道。
“哦……這樣大的事情,我倒是不知道……不知道是和哪家的王孫貴族啊?”實則這件事情,他早就在下人們口中聽到了,這娶卓雅之人,到底是什麼名字,什麼身份,他也已經瞭然——只是他還是這樣問着。
“乃是一位沙漠商人,此人名叫慕容。”茹夫人又說。
“沙漠商人?慕容?”哈圖一回頭,這樣看着茹夫人,眼裡倒是無悲無喜的,只是捏着鞭子的手倒是滿是青筋,“我的卓雅到底是什麼身份,讓那沙漠商人來配,便彷彿是老鷹與青蛙、玉石和泥土、玉璽和枯木。”
“只是郡主喜歡!”聽到哈圖這樣說後,茹夫人的聲音,卻突然變大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之後,她便是又低下頭,小聲說道,“只是郡主喜歡……”
“喜歡?那丫頭才這般小,她知道什麼是喜歡嗎?她胡鬧,你便由着她胡鬧!她是孩子,你也是孩子嗎?”說罷,便是一鞭子打在了茹夫人的身邊。
啪的一響,茹夫人身子震了一震。
“爺爺,你在幹什麼!”突然,一陣脆生生的聲音傳來,哈圖與茹夫人一回頭,便看到一道紅影從外面飛了進來,一下子便來到了哈圖身邊,一把奪過了哈圖手裡的鞭子——這世上,有膽子這樣做的,只有一個人,哈圖會允許她這樣做的,也只有一個人。
“卓雅……你……”哈圖看着卓雅的模樣,便是想要開口責罵,卻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一切都是我的錯,與奶奶沒有任何關係。”卓雅便是一下子將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卓雅……”茹夫人在卓雅耳邊提醒——該是叫自己茹夫人,而非奶奶,否則哈圖會生氣的。
——可此時,哈圖已經夠生氣了,竟然生氣到都沒注意到卓雅語言間的過失。
“都死你的錯?若是沒有她的幫助,你以爲,你能成事?”哈圖反問道,“若是沒有她出主意,將這府中粉飾太平,騙過我的眼線,你以爲今日你還能穿上這大紅嫁衣,府中還能張燈結綵?”
若是幾日之前,府裡面便是一派忙碌樣子,恐怕這眼線早就將府裡的事情告訴哈圖了,哈圖一知道這個,卓雅的婚事必然是辦不成的。
所以這府裡並無什麼喜慶氣氛,只是如常而已,只有在婚禮三日前設下的宴席上,才略是向外面透漏了一下婚訊——只是這哈圖的眼線,卻也在這羣下人之中。
只是別的下人喝的是酒,那眼線喝的,卻是毒藥。
——好在茹夫人並無殺心,這毒藥,不過是讓人昏睡的藥劑而已。
所以三日之中,哈圖並未受到什麼消息,只是以爲府中無事,可哪知回來之後,竟是得到了卓雅要嫁人的消息。
“你一開始,做的便是這樣的打算吧,茹雲?”茹雲,乃是茹夫人的名諱。
此時哈圖滿腹怒氣,卻無法發出,而茹夫人與哈圖做了四十年的夫妻,自然是知道的,她便只是低頭,卻不說話。
“此時這個哈圖府張燈結綵,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我便是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了。”哈圖看着卓雅,卓雅無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