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子,卓雅便是全然的相信了。
卓雅手中小刀落地——只是尚未發出聲響,就被靖榕接住了——卓雅屋子裡的刀具落地聲音必然是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的。
“奶奶她好嗎……”卓雅看着眼前這個黑髮黑煙的少女,這樣問着。
“夫人她……還好。”靖榕這樣說道。
實則茹夫人那個狀態,是決計不能說“好”的,只是如今卓雅這副樣子,卻竟然還是茹夫人“好”的多。
故而靖榕的回答,乃只是一句還好而已。
算不得好,可與卓雅比起來,卻是好的了。
“是嘛,原來如此……”卓雅看着靖榕,眼裡有淚,便是這樣說道——而她做的一切,便都值得了……
“我今日來,是因爲夫人託付了兩件事情。”靖榕這樣說道。
卓雅看着靖榕手裡的刀,眼裡閃爍,有一些別樣情緒在裡面涌動,過了許久,她才問道:“你是爲了來殺人的嗎?”
靖榕點點頭。
“殺誰?”卓雅問道。
其實她心中隱約已經有了一些眉目了,可她卻還是問着。
“司圖瑕。”靖榕說出一個名字。
而卓雅的臉上,卻是出現了一個駭人的神情——司圖瑕,乃是她幾日之後,要嫁給的男人的名字,藍解部的族長。
“你可知道,你這樣做,究竟會造成一個怎麼樣的影響嗎?”卓雅的聲音,原本一直都是壓的低低的,而靖榕的聲音,也一直都是壓的低低的。
——雖然卓雅明面上是司圖瑕未過門的妻子,可實際上,卓雅卻也是壓在司徒府的一位囚徒而已。卓雅將自己送到這龍潭虎穴之中,而司圖瑕將那卓雅留在府中之後,自然也由不得人走了。
便是聽到這屋子裡的響動,外面立刻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後,乃是傳來這樣的聲音:“元顏郡主,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作勢洶洶模樣,怕是卓雅一個回答不好,便要闖進來。
“把這廚子給我叫過來!”卓雅便是換了一副模樣,彷彿醉醺醺樣子,便是這樣說道,“這酒糟肘子裡放了太多酒了……難道不知道我不能喝酒嗎……咯……叫人……叫人把廚子叫過來……讓我……讓我好好罰他!”
這外面聽了卓雅醉醺醺的話語,便是發出一聲笑意來,雖然笑的很輕,可這房中的人,也是零星可以聽到了。
“原來這卓雅郡主只是吃了酒糟肘子醉了。”外面一個人說道。
只是另一個人又說:“只是吃醉了酒,怎麼屋子裡竟會有殺不殺之類的言語呢?”
說罷,竟是隻見這門打開了,一大塊散發着酒香的骨頭丟在了那人的臉上,而屋子之中,卓雅這插着腰站在那裡,一身酒氣,臉色酡紅,便是指着那人的鼻子說道:“姑奶奶要殺你便是要殺你,還管什麼原因……想當年我那爺爺,屠城殺敵,便是造下一世名聲,有人敢問一句嗎?”
那些人面面相覷,看着卓雅發着酒瘋——只是這眼睛也沒閒着,看了看屋子裡,除了那一大桌子顯眼的酒席之外,確實是什麼人都沒有,便是說了一些討饒的話,便退下了。
那些人走後,靖榕從房檐之上跳下,便是看着卓雅,半響,便是隻說出了一句話:“你變了很多。”
卓雅卻是促然笑了一聲:“人總是會變的。”
如今的卓雅,已經全然沒有了過去那刁蠻任性,唯我獨尊的模樣,卻是變成了一副能屈能伸,肯爲別人犧牲的人。
——命運總是會讓人改變許多的,不是嗎?
曾經命運在靖榕的身體上已經這樣殘酷而任性地證明了一次,而如今,卻也將卓雅硬生生的改變了。
“你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靖榕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卓雅呀一愣,便是說道:“我原來是什麼樣子的?”
“你原來……”靖榕便是隨口說下去,可她一開口,卻發現自己剛剛說錯話了……
——是了,她此時的身份,乃是與卓雅“第一次”見面的大赤人而已,會受茹夫人囑託來救助卓雅,也只是因爲她與茹夫人一樣,同爲沙漠聖女而已。
——而既然是第一次相見,靖榕如何能夠知道卓雅以前是什麼樣子,如今又變了一個樣子呢?
於是,答案就這樣顯而易見了。靖榕必然是以前見過卓雅,甚至和她接觸過一段時間,才能知道卓雅是換了一個樣子。
——而卓雅,也注意到了靖榕的停頓。
往往語言的魅力與奇妙之處,就是在這裡了。你說了一大段話,而在這段話中間,卻有一個錯誤的地方,你從善如流將那段話說下去,可能聽的人也未必會注意這句話裡的錯處。可當你停頓的時候,對方便自然而然會注意到這句話裡的錯誤。
原本對方是注意不到的,可你卻停頓了下來——這就在像是自己在指出自己的缺點一樣,於是,對方注意到了。
所以當卓雅看着靖榕的頭髮一會兒之後,她卻突然說道:“是你……是不是你……”
而當卓雅說出了這一句話後,靖榕心中的卻是無比輕鬆——她原本見到卓雅這幅模樣的時候,便是心中彷彿有一塊大石頭壓在心上一樣,壓的她透不過氣來。
可當卓雅這樣憤憤地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這塊壓在她心上的石頭,才終於落了地……
“不錯,是我。”靖榕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便是隻見卓雅拿起桌子上的餐刀來——那刀子上油膩膩的,還染着一些香料,散發着一絲肉的香氣。
桌子上有一盤烤全羊,便是用這把刀削去了大半,而如今,這把刀便是架在了靖榕的脖子上!
“我那婚宴之上,被一個小廝擾亂,那小廝,雖是有着一張胡國的臉孔——可是,卻是有一頭比大赤人更烏黑的秀髮——雖然胡國人的頭髮裡面,也有黑色的,只是那一頭長髮,決計是胡國人才會有的長髮……”卓雅看着靖榕的頭髮,這樣說道,“那個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