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夫人臉上是何等的慌亂,便是看着這一地瓜果,臉色卻比雪還白:“那孩子……那孩子終究是知道樂……”
而靖榕也是臉上露出了一絲看似無奈,實則悲涼的淡淡神情。
——她以爲在元顏府中就安全了,所以她並非像在司圖府中那樣在意門外的事情,卻沒想到,在司圖府中時候,這門口站了一個廖先生。
最後廖先生卻是成了靖榕一番助力。
而這元顏府門口卻是站了一個卓雅郡主。而卓雅郡主,卻是被傷透了心。
“你別追!”茹夫人對着原本想要追上去的靖榕說了這樣一句,“你不追……我也不要追……讓那孩子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夫人……”靖榕轉身,將茹夫人那搖搖欲墜的身子扶住。
“我原本以爲……原本以爲是能將那孩子騙住的。”茹夫人對着靖榕這樣說道,元顏府落敗,她一夜之間老了許多,而在剛剛見到卓雅的一瞬間,她又彷彿回到了往日神采一樣。
可如今,茹夫人的面容,卻彷彿老了十歲一樣。
“報應啊。”茹夫人對着靖榕說了這樣一句,“元顏府,元顏府原本在哈圖這一代,就理所應當了斷了……是我,是我私心太甚,卻將卓雅拖下了水。”
而靖榕聽了茹夫人的話後,卻是一陣奇怪。
茹夫人是這樣的愛着卓雅,愛着這元顏府的唯一血脈,恨不得將所有的一切最好的都給卓雅,如何會出現一句將卓雅拖下水呢?
而茹夫人此時落魄樣子卻又全然不像是假的。
“此話從何說起?”靖榕問道。
“其實哈圖,早就死了。”茹夫人淡淡說道。哈圖自然是死了,可是他不過才死了幾天而已,這短短几天,如何說的上是早就呢?
靖榕將自己的疑問說出來後,茹夫人一陣苦笑,這樣說道:“這哈圖,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經戰死在了沙場之中了,而這坐在哈圖位置上的哈圖,卻是一個冒牌貨。”
“冒牌貨?”可這冒牌貨,如何騙得了所有人呢?
而靖榕卻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若是冒牌貨想要變成真的,那首先原來真的那樣東西需要消失——而據如夫人所說,那真的哈圖,已經戰死在沙場之中了,而這個哈圖,必然是與那個哈圖有着一模一樣的面目的,而再最後,便必須騙到所有熟悉哈圖的人,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兄弟,他必須騙過每一個人……可這,怎麼能做到呢?
茹夫人顯然看出靖榕在想什麼,於是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慘淡的神情:“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你在想爲何那真正哈圖的親人卻沒有認出他是一個冒牌貨,是嗎?”
靖榕遲疑了一陣,點了點頭。
“並非不想殺,而是殺不了。”茹夫人這樣說道,“他們原本以爲可以殺死這個哈圖的,卻沒想到,這個哈圖無論是智慧、謀略、計劃,狠毒,都超過了他們的想象。而當他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們這些原本可以將哈圖殺死的人,到最後,卻反而被哈圖逼到了思路。”
這世上,原本輕敵便是最駭人的一件事情。
你以爲可以輕而易舉殺掉對方,卻沒想到一低頭,對方已經將刀刃送進了你的胸口裡,那胸口之中涌動的冷與熱,還有那難掩的痛楚,卻是無法想象的。
“你還記得哈圖屠城之事嗎?”茹夫人問道,而她說話的時候眼眶泛紅,只是強忍住不哭出來而已,終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女人,也終究是陪着這個哈圖走過半輩子的女人,原本可以隨他安安穩穩入土,卻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還是身手分離,死有餘辜。
靖榕點點頭,也是因爲那屠城之事,才讓哈圖那殘暴之名傳揚出來,才讓所有人都害怕他,都敬畏他,都將他當做瘟神,當做殺神。
“當時的老族長,便是逃到了一座城池之中——那老族長在見到哈圖的時候,就已經認出哈圖並非是自己的子嗣了,所以他設計要在一場混戰之中,將哈圖殺死,沒想到哈圖非但沒死,反而將他殺了,而爲了掩飾自己的身份,不讓外人知道,他便只能做了那件屠城的事情。”
而後哈圖爲了讓這次的屠城不太突兀,便是又做了一次屠城之事,而那一次,死的人更多。
——爲了掩飾一個錯誤,便總是要更多的錯誤來掩飾的,一個個彷彿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可當那雪球滾到足夠大的時候,便也是它潰敗、碎裂的時候。
而茹夫人,便是在這樣的一個男人身邊,將近陪了他一輩子。
靖榕無法理解茹夫人的這一想法,便是在阿成身邊待了很久,也是不懂得的。這樣的男人,爲何值得茹夫人用這一輩子去守護,去陪伴,便是受到了再多的苦,也不願意放棄呢?
茹夫人大可以像那十七位夫人一樣,拿着細軟逃跑的——她也理所應當可以這樣做,可是,她非但沒有這樣做,卻依舊守在這個哈圖府中。
她在等誰呢?哈圖是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而當卓雅提出要用自己的聯姻去換得哈圖的土地的時候,茹夫人雖然反對,卻也反對的不夠熱忱——若是茹夫人真的想要這樣做的話,大可以將卓雅關起來,不讓她出去,卓雅又如何能夠去到那司圖府中,做了好久的囚徒,直到靖榕將其救出呢?
原本人的愛,便只有這麼一點,愛極了自己的妻子,給予自己孩子的愛,就少了,而愛極了自己的孩子,給予自己夫人的愛,自然而然就淡了。雖然愛無法衡量,但在細微之間,還是可以看出一點差距的。
而在卓雅與哈圖之間,茹夫人依舊還是站在哈圖這邊,哪怕哈圖,已經死了——她依舊想要守護哈圖留下來的東西。
而卓雅,卻也是這樣想的。
寧可捨棄自己的幸福,也要守護整個南詹部——只是卓雅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裡,並沒有留着一絲元顏家族的血脈,這,並不是她的責任。
“也許這件事情,你很不明白吧。他分明就是一個這樣的男人,可我卻還是願意爲他付出一切——情之一字,便是這樣莫名其妙,讓人摸不到頭腦——無論他變成了一個怎麼樣的人,我卻還是放不下他。”茹夫人對着靖榕,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