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不。
倒也不算是挺,只是比原來小了很多。
雖然零零碎碎地還在下着雪粒子,但並不影響什麼,也沒妨礙到什麼,於是三人就上路了。照理還是兩個男人帶着斗篷、斗笠,而靖榕則是撐着傘。
——他們是最先走到街上的三個人。
看着這一條被染成雪白的街道,這三人彷彿走在一塊白布上一樣,往後看去,只有一排馬蹄印子。
“噠,噠……”三人緩緩前行着,大街之上沒有一絲聲音,而當走到街的盡頭的時候,這條街道,才終於熱鬧了起來。
——兩邊的商鋪見有人上街了,便也陸陸續續地把鋪子拜訪了出來。
——他們已經習慣了雪天的工作了。
便是在下雪之後,打開店鋪,有的拿着笤帚,有的拿着鏟子,將門前的雪掃了個乾淨,掃乾淨之後,還要拿一盆熱水澆在地上,使雪完全化掉,只是將熱水倒下去之後,還必須不斷拿笤帚將水掃掉——若是積在了地上,便會變成冰,變成了冰之後,更不利於行走了。
個人自掃門前雪,乃是一具形容人冷漠的話,可這條大街之上,衆人確實做着自掃門前雪的活計,可卻顯得這樣和諧,這樣安然。
片刻之後,這條街上的雪,便一點都沒有了。
街兩邊擺滿了店鋪,便是恢復到了往日繁華的景象,除了鋪子上插着一柄擋雪的傘外,便是什麼東西,都沒有改變。
就彷彿這一場雪,並沒有下過一樣。
靖榕看到那一家點心鋪子也開張了,而旁邊的胭脂水粉鋪也開張了,老闆與老闆娘一前一後站着,遠遠地看着什麼,彷彿在看他們,又彷彿在看着自己的過去和未來一樣……
“走吧。”靖榕看了一眼,便是回頭,靖榕郝連城鈺與樊離說道。
……
本以爲郝連城鈺會說什麼,卻沒想到,他竟是什麼也沒有說。
雪落無聲,可雪粒子落在傘上的聲音,卻是“噼噼啪啪”作響,那細碎的聲音,擾得人心都亂了,可哪怕心亂了,又如何呢?
路就在腳下,終究還是要不偏不倚走下去的。
……
應府所在的城鎮,自然是北通部族所在咽喉——原本靖榕是這樣想的,卻沒想到這個城鎮並不算髮達。
看着靖榕疑惑的表情,郝連城鈺便是開口說道:“因是地勢關係,北通在胡國最北邊,原本經濟就不太發達,又離胡國皇城較遠,也是無法收到經濟的交流的,加之這應猛將經濟中心偏移到了北通部族南方,這城鎮便更加不發達了。”
北通部族在胡國極北之地,越是北邊,越是寒冷,越是不利於作物生長,而北通部族之人多數聚集在南方,可這應府所在之地,卻是並非靠近南方之地了。
“他將經濟中心放在在南方,可自己卻躲在離南方更遠的地方,看起來是一個膽小鬼的做法,實則卻大有名堂。”郝連城鈺說道,“樊離,陸貴人不是廟堂中人,可你是,這裡面的門道,不如你來猜猜。”
他說的是你來猜猜,而非你來說,這實在是夠耐人尋味了。
讓武將來說文臣的事情,原本就算是一件強人所難的事情了,更何況是國主來問,更是不能有一點差錯,只是好在現在郝連城鈺看着臉色不錯,似乎並不會生氣,所以樊離便大着膽子回答。
“其實無論經濟中心是不是偏移了,只要這應府在哪裡,哪裡就會成爲經濟中心。”樊離大着膽子回答。
“不錯不錯,猜對了,而且還猜對了一大半!”郝連城鈺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似乎沒想到樊離竟然會猜對。
而樊離臉上亦是露出了一絲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我原本以爲你一點也猜不到,卻沒想到,你竟然猜對了一大半,真是不可貌相,不可貌相。”郝連城鈺還是說着一些尖酸的話。
靖榕看了他一眼,便是不理這一茬,問話到:“你的意思是,這北通部族有兩個經濟中心?”
“不錯。”郝連城鈺回到往常的模樣,便是回答道,“一個在南邊,一個在這裡。北通部族與別的部族,太不同了,應猛爲了協調這一點不足,便想出了這樣一個辦法。”
北通部族的人口,多數都是在南邊的,南邊溫暖,且作物生長的快,所以人口便會密集起來,在一個理所應當的時候,會形成一個經濟中心,這是可以預見的——可這一點,卻是太不好了。
而這一點不好的來源,就是這個經濟中心,離其他部族太近了。
近到對方若是有心進犯,那這個地方就會被攻陷,再加以改造,融入對方的版圖之中,也是一件很順當的事情——自己的經濟咽喉離別人的屬地太近,總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可應猛卻又無法逆轉這一形式。
不爲別的,只是因爲北通州的地勢。
於是,應猛就想出了這樣一個辦法。
如果一個經濟中心太不保險的話,那就建造兩個。一個淪陷了,另一個還在。
於是,應猛將原本部族的中心硬生生遷徙到了較北邊的地方——這地方自然也是選擇過的,無論是地勢、土壤、氣候,都是做過事前測量的,只是有一點不好,那裡,沒有人。於是應猛就下了一個政策,將獄中的死囚放了出來,規定誰在幾年之內種出的糧食最多,誰就可以被免除死刑。
——而當有了糧食,人,就會來了。
所以幾年之後,這個地方,漸漸有了人,可應猛,卻沒有實現他當初的誓言。
罪犯,還是被殺死了,哪怕他們種出了再多的糧食,爲北通另一個經濟中心做了多大的貢獻,打下里基礎,卻也無法豁免他們的罪。
——這個部族的是在這羣人的辛勤勞作上建立起來的,可這些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東西,而他們的怨恨,也隨着這部族的欣欣向榮而一點一點被人遺忘了……只是這個部族,是在這羣人的怨恨之上被建立起來的,就像一顆種在一灘毒液之上的種子,雖然這樣蓬勃的發展着,可這些人的怨恨,卻隨着種子的生根發芽,染黑了每一個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