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屋之後,應猛將左右屏退。
——離這吉時還有好些功夫。
——這吉時有時候是早晨,有時候是正午,有時候是下午,便是選一個好時間裡的最好的時辰。而夜晚時候往往是衰弱時候,所以所謂好時辰,往往都不在晚上或是傍晚。
這一次郝連城深的下聘時候,便是今日正午之時。
也正好早上時候宴客,而宴客時候,樊離三人便來了。
入了房門之後,應猛命人將房門關上,還屏退了左右。這屋子裡面只有他們四人,應猛略是做了示意,而樊離卻是回答:“這兩人乃是我的心腹。應族長大可以放心。”
他讓應猛放心,而應猛也只是略略放心而已,所以言語之間還是多了一些防備,只是不那麼明顯的表示出來。
應猛站了起來,將自己面前的一壺酒拿起,走到了樊離面前。
“樊離將軍嚐嚐,這是我北通部自釀的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這應猛所謂自釀之酒,必然是好酒,所以他所用杯子,便也是真真正正的一隻夜光琉璃杯。
北通部族經濟不甚發達,至少在這所有部族裡面,是經濟最不發達的一個,但便是這樣,應猛手下還是有着隨手可用,用來盛酒,價值連城的夜光杯。
這一杯葡萄酒被倒入夜光杯中之後,便是滿室生香,混合着一種甜蜜而滯澀的酒氣,在這偌大的客廳之中蔓延。
“好酒。”樊離聞了一聞之後,這樣說道。
“請嚐嚐吧。”應猛帶着笑意說道。
樊離點了點頭,便是將這酒,一飲而盡了。
“怎麼樣?”應猛問道。
“這酒,倒是讓我想起了大赤的酒。”樊離如是說道,“胡國之酒烈,化在嘴裡,彷彿刀割火燒一樣,卻是說不出的快意,而大赤之酒柔,便是柔情蜜意在這脣齒之間,又化在喉嚨裡,便是說不出的回味。只是這族長的酒,卻是介於這烈與柔之間……”
“這葡萄酒,乃是我北通特產,旁的部族雖然也能種出葡萄,可釀造出來的,卻沒有比我北通好的。”應猛帶着笑意,帶着驕傲說道。而這北通經濟,確實有很大一部分是來源於這葡萄酒的,“我北通之葡萄酒,乃是有一個特性,可以做到比烈更烈,也可做到比柔更柔,只是要做到這烈與柔之間,卻是不太容易,一百瓶中才能有這樣一瓶,乃是極爲珍貴之酒。而這酒,我藏了十年,如今拿出,便是爲了歡喜。”
是啊,與郝連城深結親,這應猛如何能夠不歡喜呢?
“我也是趕路的急,都沒有問,這與族長結親的,是哪戶人家?”樊離疑惑問道。
“乃是那郝連城深。”應猛回答。
這兩人一來一去便是彷彿說着這郝連城深是一個他們完全不知道的人一樣,彷彿此人不是胡國二皇子,不是被驅逐之人,並未做什麼叛逆的事情。
“族長這樣做,怕是有些不妥……”
應猛一愣,他原本以爲樊離是不會這樣快將這件事情說出的,至少他不會說的這樣直白,卻沒想到樊離非但說了,還說的這樣清楚明白。
——反而是樊離這樣,便是讓人摸不清楚頭腦。
“這……”應猛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來,“便是小女心繫那郝連城深,便是我再勸,也勸不下去……無奈……便只有如此了……”
這臉上露出了一絲慈父神情,倒是體現着彷彿“可憐天下父母心”一樣的語氣,若是旁人不知道,怕是會認爲這應猛乃是一位愛自己的女兒愛到極致的慈父,爲了自己女兒的幸福,便是願意與這一國之君爲敵,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國家的敵人。
可實際上呢?
若是講明白了,便也不過只是一場交易而已,便是將自己的女兒,當做一條拴着繩子的誘餌,送到了郝連城深的嘴裡,郝連城深若是一咬鉤,那便是上鉤了……
“原來是應璃小姐心繫那郝連城深……”樊離如此嘆了一口氣說道,“族長也是可憐,也是愛極了自己的女兒,這是那應璃小姐,卻是不體諒自己的父親啊……”
樊離彷彿相信了應猛的話一樣,便是說了這樣一句——這一句,應猛希望別人這樣認爲的話。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便是因爲我那女兒愛極了郝連城深,我也不得不做這樣的事情……所以哪怕與國主爲敵……便也不得不這樣做啊……”應猛說出這一句“與國主爲敵”之後,便是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樊離的神情之後,便是沒有說下去。
片刻之後,樊離接話道:“這樣,也是應璃不好,又如何是你的問題呢?”
如此一來,便是正好說出了應猛想要樊離說出的話——應猛與郝連城深結盟,並非是他自己爲之,而是因爲應璃關係,卻不是應猛自己野心蓬勃。而便是這一句話,讓應猛認定了樊離已經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人……
應猛原本有的那一點戒心,也消散無蹤了。
“原本樊離將軍是爲了什麼事情來我這北通小部的?”應猛自謙說道。
這北通部族,說自己是小部,便完全是自謙的一句話。這北通部族雖經濟不發達,兵力亦是不多,人口也不繁盛,可這土地,卻是所有部族裡面最廣闊的。
“哦……我倒是差點忘了。”樊離對應猛露出一個憨厚微笑,便是對應猛說道,“國主要我,給應猛族長帶一個東西來。”
“哦……”應猛接過樊離遞過來的盒子,便是咦了一聲,“此物是什麼?”
他帶着一點疑惑,便是看了一眼樊離。
“我也不知道,只是國主東西,我不敢親自打開。”樊離這樣說道。
“國主是將此時贈送於我?”應猛問着樊離。
“不錯。”
“那既然贈送給我,便是我的東西了,如此……我便轉贈給樊離大將軍吧。”應猛將這盒子遞給樊離,臉上,卻是看不出什麼表情,明明滅滅的,還是帶着一點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