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羣十幾歲的女孩子,看到了皇宮繁華,看到了宮妃秀麗,看到了宮中殘酷,看到了生也看到了死,看到了自由,也看到了權利的魅力,而他們所看到的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他們進宮的第一天,而第二天他們會遇到什麼,他們並不知道。
夕陽西下,宮中響起一聲鐘鳴,衆人聚集在安漱院一間最大的房子裡,屋子裡是排排桌椅,秀女們八人一桌,對坐坐着,安福在旁邊念着進食的宮規,這一念便唸了一刻。衆人肚中雖是飢餓,卻不敢多言,哪怕是那明凌也端正坐着。
一刻之後,宮門人從大門中涌入,手上端着一盆盆精美菜品,什麼黃葵伴雪梅、金魚戲蓮、萬福肉……紅的、綠的、白的竟是什麼顏色都有,不但聞着滿是香氣,連看着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不忍下嘴。
那些女孩子因餓了許久,看到那些菜上來,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菜品一上,不消一眨眼的功夫就沒有了。陸靖榕下手不快,也加之宮中菜色不怎麼吸引人,比之那精美無比的宮廷菜,竟是陸府的菜色更勝一籌。
她吃過一口宮保雞丁後竟覺得這味道乏善可陳,吃了兩口飯之後就飽了。反觀那些女孩子,倒是個個豪爽,吃的滿嘴油光,只有少數幾個還保持着儀態,似是不餓。
安福見他們吃菜的模樣竟也不覺得奇怪,只是鼻觀眼眼觀心,半個時辰後,鐘聲又響,宮人們井然有序地進來將飯菜收拾好。
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之中,而此時,已是月處升,天方暗。
“你叫什麼?”與陸靖榕同住一屋的女孩子走到她面前,那女孩子和陸靖榕長得差不多高矮,這女孩長得眼圓臉小,鼻挺脣翹,身上雖穿着白色宮衣與別人不無不同,只是那女孩發間上彆着一朵薑黃色的小花,倒是顯得她越發俏麗可愛了。
見靖榕不說話,她也不覺得奇怪,又說:“我叫文音,是御林軍首領文楊的妹妹。”
“妹妹?”聽到文音的話,陸靖榕擡起頭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她的女兒嗎?”
“女兒?我哥哥才二十四歲,哪來我這是十三歲的妹妹?”文音有些奇怪地回答。“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陸靖榕。”
靖榕一說出這話,文音的臉色就有些發紅。她雖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卻聽過陸靖榕的名字,聽說她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陸廉貞的女兒,而陸廉貞,和她哥哥同歲。
“我……我……”一時間,文音不知如何開口,只好紅着臉揪着衣袖,卻說不出什麼話。
“你說的沒錯。”陸靖榕說,“不過有些事情,在沒有確定會不會造成什麼什麼壞的結果之前,還是不要妄自下結論的纔好。”
陸廉貞曾這樣對她說過。
而文音,則是訥訥地點頭。
許是怕嚇到對方,陸靖榕對對方笑笑,亦是溫柔地牽住了對方的手:“沒關係的。我不會因爲你的一句話而對你怎麼樣,雖然我的父親是皇城中最有名的儈子手,可我卻不是他,你不需要怕我。”
文音今日已經經歷了太多。她本是不出閨閣的小姐,可今日,她見識到了權利的可怕,還有人心的惡毒,好不容易捱到飯後無人監視亦無人管治,便想與自己同房的女孩聊一聊天,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是陸廉貞的女兒。
這一點着實嚇到了她,可陸靖榕卻又與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她本以爲儈子手的女兒也該是冷血無情的,尤記得她小的時候,他的哥哥經常拿陸廉貞來嚇唬她,在他的腦子裡,陸廉貞就是一個長着青面獠牙,雙手染血的妖怪,可哪知陸廉貞的女兒,竟是長得這樣。
——她看上去的第一眼,並不是那麼的奪人眼球,可第二眼,第三眼……卻覺得這個女孩越來越漂亮。而這個女孩,卻完全不似陸廉貞,非但不冷酷無情,竟然還溫柔地牽住了她的手,雖是沉默寡言了一些,但終究還是一個好女孩。
“你的哥哥爲什麼會把你送到宮裡來……”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自然後面一句,陸靖榕沒有說出口。
“哥哥本來想買一個漂亮的乞丐替我,可哪知那乞丐竟然死了,宮中侍人又恰好來接人,無人送到宮中便是一個欺君之罪,我不想哥哥人頭落地,就來了……”文音將緣由和盤托出,語氣裡卻帶着一點疑惑,“這榮華富貴本來就是所有人都向往的事情,哥哥爲什麼不讓我進到宮中呢?又爲什麼要讓一個乞丐代替我,那不也是欺君之罪嗎?哥哥將我送出門後,竟然,哭了……”
陸靖榕看着眼前這個俏麗的女孩子稚氣而疑惑的臉,突然覺得,她似乎明白了爲什麼文楊會哭,那個流血流汗不流淚的漢子爲什麼在送文音出門後竟會哭起來。
——單純天真如文音,在這宮中能好好地活下去嗎?
可眼前的文音自然沒想過這個,從她的眼裡,看到的是對皇城生活的嚮往,是對榮華富貴生活的憧憬,是對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喜愛。
而陸靖榕,卻只是默默聽着。
“若我有一天封妃了怎麼辦?我也要遇到宸妃嗎?那樣美的美人,我怎麼爭得過她?”對於那還未到來的未來,文音已經開始擔憂了。“你知道爲什麼宸妃要杖斃紀柔嗎?”
突然,文音問出一個讓陸靖榕意想不到的問題。
靖榕回答:“是因爲她架前失儀?”
沒想到文音卻搖搖頭,看了看四下,確定無人後,纔在陸靖榕耳邊緩緩說道:“我聽我哥哥說,宸妃與柔妃不和,宸妃所住的宮殿裡,沒有一個侍女宮人的名字裡是帶一個柔字的,哪怕本來就叫這個名字,也必須得改,這紀柔名字裡有一個柔字,許是讓宸妃想到了柔妃,心裡不順吧……”
——想不到竟然還有這麼一層宮廷秘辛。那紀柔也確實可憐,若不是叫這個名字,哪怕叫張三李四,恐怕今天也不至於落得個杖斃的下場。
而他們這些人,也不過是大海里的一條條小船而已,何去何從,不過是看風浪的心情而已,若想駛的平順,只有將船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