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十餘載,大夫人決計想不到這應猛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便是將那別族郡主趕出應府,這應猛的迴應,也不過只是一句:哎。
這一局嘆息,許是無奈,許是寵溺,許是允許,許是縱容,總之包含了太多讓人讀不懂的東西。而大夫人之進退尺度,便是已經大約明白這應猛心中的那一把尺度了。
便是大夫人再得寸進尺,也始終是不會將這一把尺度觸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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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日裡應猛的迴應,卻讓大夫人心中警鈴大作。與應猛做了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夫妻,雖算不上是相濡以沫,但也算是琴瑟和諧。
原本的應猛,是不會因爲大夫人夾了一點青菜到他碗裡就大發雷霆,非但大發雷霆,甚至還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這是大夫人決計想不到的事情。
可事情,便是這樣發生了。
且這發生全然都不在她的意料之內,當應猛說出這一句話之後,大夫人心中一愣,便是看着應猛揮揮衣袖離開,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的心,涼透了。
這是陪伴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嗎?這個男人是我那些孩子的爹嗎?這個男人冷漠如此,真的是應猛嗎……她心中如此反覆地問着自己,可越是問着,這心裡的疑問,便是越來越大,大到幾乎她無法忽視的地步……
“夫人……”跟在大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便是看着夫人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便是出聲提醒道。她跟了夫人五年,乃算是時間長的了。
而應猛對待大夫人如何,她看在眼裡,大夫人平日如何表情,她也是知道的,便是看着此時大夫人失魂落魄模樣,便是那貼身侍女,也覺得有些膽戰心驚。故而,她戰戰兢兢地叫了一聲:夫人。
大夫人被這一聲驚醒。手中銀筷子落地,發出一陣脆響,便是更驚的人心中一蕩……
“小雨,族長平日裡待我如何?”大夫人接過旁邊侍女遞過來的新筷子,這樣問道。
那名叫小雨的貼身侍女在聽到大夫人的問話之後,便是低聲說道:“族長對夫人,是好的,是很好的很好的。”
爲奴僕的,大約也不會說一些特別好聽的話,便是隻有好與不好兩樣,而說族長對待夫人的時候,還加上了一個很字,雖有溜鬚拍馬的意思在裡面,可大約也不算偏頗,這應猛對大夫人,可算得上一個好字,可今日這應猛對待大夫人的態度卻當得上一個不好。
大夫人也未得罪應猛,也未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他這樣反覆無常,倒不像是平日裡應猛會做的事情,且這應猛哪怕是發脾氣,也不敢有什麼大的作爲,如今日一般,倒是聞所未聞,也便是這樣,讓大夫人深切的意識到,這個男人,確實不是她所心愛的男人。
而她也終究不能再騙自己,而不得不正視自己的擔憂。
可便是這個時候,又有一個人到來了,這個人的到來讓她的心是越發的難耐了。
來人是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而此人原本也是不會來與她有什麼交集的,雖然看似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之一,可實際上,卻是半點血緣關係也沒有,而將這兩人維繫起來的,乃是一個女人,一點利益而已……只是此時這女人不再了,而讓他留下來的原因,便是一點利益。
而大夫人也是善於利用利益的人,只是當她身處那被利用的往來之中的時候,還是終究有些不太適應,所以這郝連城深來找她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乃是錯愕——只是面上卻並沒有顯示出來。
“小雨,看茶。”將小雨打發下去之後,大夫人走到郝連城深面前,便是問道,“二皇子無事不登三寶殿,此前而來,不是爲了要在我這裡討一杯茶吧……”
她此時正心煩着,言語之間也帶了一點利刺,只是郝連城深其人心胸寬闊,倒也並未在乎大夫人此時神態語氣,只是回答道:“夫人此處的茶水雖好,卻也不及族長那裡的茶水。”
大夫人的心,顫了一顫。
——這郝連城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族長那裡的茶水比我這裡的好?
若是族長那裡的茶水比我這裡的好的話,那爲何他不去族長那裡喝?卻來了我這裡呢?難道是他知道了族長的茶水不好喝,抑或是不能喝……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隱隱約約的,大夫人的腦子裡突然迸現出這樣的一句話。她看着郝連城深,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愕的神情。
只是大夫人對這位“女婿”還是生着一些防備。自己的女兒若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也便罷了,只可惜雖是入了洞房卻只有他一個人呆在了洞房裡,非但只有他一個,甚至還給他的額頭上留了一個碩大的“紀念”,這郝連城深便是如何心胸寬闊也終究會在心裡留個疙瘩。
大夫人也是人,也是隱約能明白這郝連城深的想法的。
自己的女兒對這個男人做了這樣的事情,這個男人如何能夠如此安然的對自己說話呢?
也許……
也許這個男人並不如她所看到的這樣平靜,這樣無謂。
可大夫人又是如此迫切地希望聽到對方嘴裡的將要說出的話——這是一種多麼矛盾的心理啊,一邊對對方生出防備,可一邊卻又如此渴望着對方的事實。
究其原因,也許是因爲自己此時已經沒有了所謂的主心骨了吧。
“夫人覺得不覺得族長有些變了。”果然,郝連城深說出了大夫人長久在心裡擔憂的事情,可這話一說出來,大夫人便瞬間警覺了起來。
說出這句話的,若是她真正的女婿,她是全然會相信的,可此人卻只是帶着她女婿面具的敵人而已。虎視眈眈地看着北通部族的兵力、財力、土地。好將這一切吞斌,而這人說的話,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
只是……
郝連城深見大夫人不說話,便是回問道:“我想夫人也是該覺察到了,終究做了這麼久的夫妻,夫人也是該覺察到什麼的吧,比如這族長的一點點小習慣,比如族長對夫人的態度……”
這一句話,倒是說到了大夫人的心間上。
一個外人與自己的丈夫,孰輕孰重,大夫人自然是看的分明。
只是若是此人確實是個外人,可自己的丈夫,卻也是個外人呢?這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