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爹爹把五歲的我交給了三娘之後,就沒有再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過了。爹爹的冰冷,我不是不懂,只是年幼的我在失去了孃親之後,雖然深刻的感受着爹爹的冰冷,但是仍不死心希望着,希望有一天,曾經那個將我捧在手心裡的爹爹能夠回來,哪怕有一天也好啊。所以,平日裡,我比孃親在世的時候還要乖巧,學習功課也更加的努力。
雖然爹爹不過問我的事情,但是作爲禮部尚書的嫡出女兒,我的用度和教育是不會被荒廢的。而三娘也因爲一直都屬於她自己的沒有孩子,所以對我還算好。
其實我也明白,在這個時代,作爲一個妾氏,一個無兒無女的妾氏是很可憐的,所以,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因此,我的琴棋書畫、女紅等在先生和三孃的教導和監督下,還算小有所成。
三孃的孃家是武將出身,自幼三娘也教授了我一些功夫,雖然不至於讓我成爲什麼武林高手,但是自保還是可以做到的。不過三娘特意囑咐過我,不要讓別人知道我會武功,在這點上,我似乎看到了三娘放在我身上的一絲真心。
三娘真的很在乎我,特別是在二孃被爹爹續絃成爲正房之後,三娘總是怕二孃會來害我,畢竟我是個不受爹爹疼愛的女兒,在官家死個女兒是不算什麼事的。
爲此,三娘特意從孃家請來了一個嬤嬤,據說是三孃的奶孃,芸娘。
芸孃的先祖曾是宮廷的御醫,只是後來獲了罪,全家男的被殺,女的充入官婢,芸孃的到來讓三娘安心了不少,至少,我不會被人毒死。在這種環境下,我從小就很缺少安全感,雖然三娘對我很照顧,可是她的所作所爲讓我深刻的感受到了,我的四周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在惶惶不安之中,我終長大了十四歲,三個月前新帝登基,因爲新皇在還是太子的時候,只有一個正妃、一個側妃和兩個侍妾,子嗣也只有一子一女。因此,在剛剛登基不久後,就昭告天下,在半年後進行選秀,充盈後宮。
作爲官家女,我早就有了參加選秀的自覺,只是三娘很捨不得我,後宮啊,每當有人一提到後宮,三娘就不免爲我擔心,於是在這三個月來,三娘秘密的找來他孃家的哥哥,也就是我的武將舅舅,私下裡來傳授我武功,而芸娘也在秘密的傳授我藥理知識,還有認識□□、使用□□以及解毒之法。
站在窗前的我,默默的看向天空,藍天白雲是這世上最公平的事物,只要你活着,你就能夠擁有它,只是不知道進宮後,後宮的天和雲會變成怎樣的景象。
吱——門開了。
“小姐,老爺讓小姐去趟正廳。”進來的是從小變跟在我身邊的丫鬟盈瑄,她是我的孃親在世的時候,收留的孤兒。在孃親去世後,我求了爹爹,把盈瑄一直帶在身邊。與其說我是把盈瑄當做丫鬟,倒不如說是我把她當做親姐姐來看,雖然我在這個家中,也有着一個與我留着同樣血液的那個我所謂的親姐姐。我和盈瑄有着共同的與孃親在一起的回憶,這是誰也無法來相比的情分,況且盈瑄對我,可比我那名義上的姐姐要好的多得多。
“爹爹找我?”呵呵,我心裡暗想着,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否則他是不會主動找我的。“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說是老爺請來了習教禮儀的嬤嬤。”
聽完盈瑄的話後我收起了自己剛纔外露一瞬的期盼,原來,即使已經過了近十年,我還是在心底裡渴求爹爹的疼愛的。只可惜,那份遠逝的疼愛,終究是回不來的。男人,無情。
還沒進入大廳就聽見我那姐姐林馨雅的聲音。
“爹爹,你真的讓林馨舞那個丫頭去參加選秀啊,到時候她要是丟臉,連累了我怎麼辦?”
“雅兒,舞兒他是你妹妹。”蒼勁有力的聲音響起,但是仍抹不去他對說話的少女的那一絲絲關愛。
“爹爹.......”嬌嗔之聲再起,不過沒等她繼續說下去,我已經走進了大廳,偷聽人家說話,不是我大家閨秀的作風。
“爹爹,女兒來了,給爹爹請安。”我柔柔的說着,不知道究竟是誰連累誰,林馨雅的蠻橫是遠近聞名的,她還真好意思說出口。
“怎麼,沒看見你孃親嗎?”爹爹聲音再起,不似對林馨雅的那份關愛之聲。
“舞兒孃親早在九年前就離世了,舞兒替孃親感謝爹爹如今還對孃親的掛念。”說着,我轉過身,望向門外的天空,“孃親,舞兒給孃親問安。”說着,淚水又不自覺的流了出來,孃親,舞兒真的好想你。
“放肆。”二孃氣的摔碎的茶杯。
當我轉回身的時候直直的看向她,“舞兒給二孃請安了,怎麼舞兒給自己的孃親請安,哪裡出了錯嗎?以至於讓二孃這麼生氣,浪費了這麼精緻的茶杯,倒是舞兒的罪過了。”
“算了。”爹爹一聲,制止住了二孃和我那名以上的姐姐將要對我展開的訓斥。
“今天叫你過來,是給你引薦習教禮儀的嬤嬤。這是陳嬤嬤,以後的三個月,你和她學習禮儀、進退,你孃親當年也是在陳嬤嬤的指導下,成爲當時淑女的典範的。只可惜......唉——”
是孃親的嬤嬤,心裡一熱,爹爹還是記得孃親的,還是記得我們的。我壓抑住了自己的激動,向陳嬤嬤俯身請安。
之後爹爹又給林馨雅引薦了她的習教嬤嬤,然後就讓我們各自散去了。
回到屋裡,我轉過身激動的抱着盈萱,“盈瑄,爹爹還是記得孃親的,還是記得舞兒的。”說着,我又淚流滿面。
“我的好小姐,你別哭啊,我們該高興纔是,爲夫人高興,爲小姐高興。”
突然我又停止了哭泣,因爲我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容易滿足。
這三個月,陳嬤嬤盡心盡力的教導我,雖然很是嚴厲,但是我卻從沒心生怨恨,因爲我知道,她是爲了我好,而且,她曾經是孃親的習教嬤嬤,讓我從心底裡對她有了一絲的親切與信任。
一晚,我坐在古琴旁撫琴,曲子是孃親生前最喜歡的訴真情。一曲作罷,我擡頭看見了我閣院內站立着的陳嬤嬤。我推開門,向她福了福身。可是陳嬤嬤這時,卻突然向我跪下。
“嬤嬤這是何意啊?”
“小小姐,老奴終於見到您了!”
我一片茫然中,只能靜靜的聽陳嬤嬤訴說着。
“老奴其實原本是你小姐、也就是小小姐孃親孃家的家奴,是小姐善良,還了我自由之身,老奴嫁了個靠得住的莊稼漢,小日子過的雖然有些緊吧,但是活着安生。可是後來我家那口子得了重病,奴家是傾家蕩產的爲他看病,可仍舊不見好轉,那時小姐已經嫁到林家,作爲當家主母是不能隨意支出賬目的,無奈下小姐就把她的首飾交給了我,讓我去典當,以救燃眉之急。也怪當時小姐身邊的丫鬟柳音黑心,居然把林家當家主母代代相傳之物放進了小姐給我的首飾盒之中,後來被姑爺發現家傳之物在當鋪出現,很是震怒,事發後,那黑心的柳音居然跑掉了,讓小姐百口莫辯,至此讓小姐和姑爺之間......”陳嬤嬤哭的泣不成聲,我身旁的盈萱也跟着哭,而我卻奇怪的沒有流淚,看向天空,繼續聽陳嬤嬤泣訴。
“是我對不起小姐,小姐去了後,我更是自責,我知道小姐最擔心的就是小小姐,所以老奴自願入宮爲奴,就是想等小小姐長大後,進入後宮護小小姐周全,也算是老奴能爲小姐所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還記得那夜的風很輕很輕,在閣院門前的護欄前我看見了一個身影,那個一直挺拔穩健的身影似乎蒼老了許多。我的淚終於落下。
“爹爹,孃親不會怪您的。”我含淚說着,陳嬤嬤和盈瑄都向外看去,爹爹並沒有走進來,留給我們的是一個有些佝僂的背影和一聲長長的嘆息,我清晰的看見,爹爹的雙肩是顫抖的......
陳嬤嬤昨日已經回到宮裡去了,走之前,她向我簡單的闡述了一下目前後宮的局勢。
當年的太子妃張嘉宜理所應當的成爲了我們大昭國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因爲有着身爲左相大人的爹爹做後盾,後位還算穩固。
爲什麼說還算穩固呢?因爲當年的太子側妃劉玉然也就是如今的劉妃乃是當今聖母皇太后的親侄女,據說當年爲太子選妃的時候,太后的意思是立劉妃爲正妃,但是最後先皇的決定還是沒能令太后滿意。如今先皇已逝,新皇登基後,對朝廷也做了很大的調整,劉妃的爹爹已經貴爲右相大人,雖說皇后和劉妃都沒有產下皇子,但是劉妃怎麼說也有個公主在身邊,所以說,皇后的日子也不是很安寧的。
太子即位前的兩位侍妾雖說出身低賤,但是其中的王氏因爲產下了皇長子也是目前皇帝唯一的皇子,因此被封爲了嬪,而且賜封號爲榮。另一位侍妾封爲才人,因爲出身低賤,她本是有着投靠皇后或者劉妃的意願的,只是無奈於皇后和劉妃都不屑於與她交好,所以她也只能依附於榮嬪,也就是說現在的後宮完全呈現出三個勢力。
對於陳嬤嬤提供的信息我聽的很仔細,因爲,我想要在後宮中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同時,我還要去保護我身邊的人,因爲我已經不能再失去什麼了。還有陷害孃親的人,我一定要找出來,也許依照孃親的善良,是不會贊成我去報仇的,但是,爲人子女,作爲孃親的女兒,在孃親生前,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孃親,那麼我只有在之後,我有能力的時候儘量去彌補,以此了卻我沒有對孃親盡過孝道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