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上開始,天上就飄起了雪花,揚揚灑灑下了半天,早已將校場染的素白。
一隊接一隊的士兵喊着口號,踏着整齊的步伐而來,在校場正中列起了方陣。
最後是五輛軍卡。
一門門炮,一挺挺機槍被從車上搬下來,快速組裝後,放在方陣的最前沿。
這些人,這些槍炮,便是方不爲的全部班底。
站在校場中央,近一個小時未有挪動的方不爲,早已成了雪人,若不是看到他口鼻間噴出的霧氣,士兵還以爲那裡立着一根木樁。
一個校官略微貓着腰,邁着慢騰騰的步子跑了過來,向方不爲敬了個禮:“稟長官,特別行動隊集合完畢,請示下!”
軍官跑動的速度,比常人散步快不了多少,像是個老態龍鍾的老漢似的。
但一千多官兵,沒有一個敢笑話的。
原八十八師五二三團一營少校營長,現作戰指揮部特別行動隊上校副隊長。
整個淞滬戰場,還活着的英雄裡,方不爲如果排第一,那劉緒武至少也排在前十。
就憑他自己,硬是轟下了日軍的一架敵機。
要是以後再能轟下三架來,保準一枚青天白日勳章到手。
劉緒武是中央軍校炮兵科出身,還受過德國軍事顧問的專門培訓,參加過一二八會戰,長城會戰,以及此次淞滬會戰,稱的是身經百戰。
而且有勇有謀,靈機多變。
接到擴編特別行動隊的命令,方不爲考慮副手人選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劉緒武。
回南京後,方不爲特意將劉緒武安排到自己的病房,養傷的同時,套了套劉緒武的話,最後順水推舟,從宋元良那裡把人要了出來。
劉緒武沒方不爲這麼強悍的體質,雖然已經兩個月了,但傷還沒好利索。
方不爲本來不想讓他來,但劉緒武說,這是行動隊整編後的第一次檢閱,也是出征前的最後一次檢閱,一個人都不能少。
“諸位……”
方不爲的話剛一出口,就如陣陣雷音滾遍全場,離的近的士兵覺的自己的耳膜都被震的發麻。
“國難當頭,日寇猙獰,強敵已兵臨城下,現已到了我輩保家衛國,奮勇殺敵之時……三日後,自我方某人以下,行動隊全員赴雨花臺防區,助八十八師守備陣地……”
“中氣這般足,看來這小子傷是大好了!”
站在校場邊二樓窗口的陳祖燕驚歎道。
旁邊的谷振龍眼神一冷,一聲冷哼從鼻子裡擠了出來:“冥頑不靈!”
方不爲還在訓話,谷振龍卻越聽越煩,“刷”的一下拉上了窗簾,來了個眼不見爲靜。
“這麼大的雪,還這麼忙,你怎麼有空過來?”谷振龍問着陳祖燕。
“你明日就要走了,我還不能來送送行?”陳祖燕笑道,“若不然,晚上小酌幾杯?”
一聽喝酒,胃裡便條件反射一般的開始冒酸水。谷振龍疼的呲了呲牙,連連擺着手:“算了,再喝就真死了!”
“那也好!等你養好病,到了重慶後,我們再喝也不遲!”陳祖燕又道。
谷振龍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的心情都是一般沉重,說喝酒也只是玩笑話。
日本人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聊了一會,等到方不爲訓完話,回來之後,陳祖燕和他說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谷振龍和方不爲一起把他送下了樓。
谷振龍一見方不爲就來氣,冷哼了一聲,甩着袖子上了樓。
方不爲屁顛屁顛的跟在了後面。
這種狀態已經好幾天了,就從委員長決定調兵固守南京的命令下達之後。
谷振龍勸着方不爲,要麼跟他一起回武漢,要麼讓方不爲跟着最高統帥部去重慶。
但方不爲好像是吃了稱砣鐵了心,非要跟着八十八師留在南京。
方不爲稱,連他這個國民英雄都跟着跑了,留下的將士哪有士氣可言?
谷振龍冷笑連連,說國軍的士氣,在上海的時候就丟完了……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谷振龍也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可以從更高一層動手腳了。
因爲委員長的想法也和方不爲差不多:必須要有這麼一面旗積留在南京,以振士氣。
谷振龍恨的牙都咬碎了,卻無計可施。
他已料定這一戰必敗,更擔心方不爲的會有不好的結局,怕留遺憾,他要求方不爲親自送他去武漢養病,明日就起啓。
方不爲算了算時日,谷振龍日二十二號啓程,日軍攻城至南京城下,至少也到十二月十號左右了。
從南京到武漢,來去至多十天,完全來的及。
所以他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所以纔會有剛剛的這一次檢閱。
“都安排好了?”上了樓,谷振龍沉聲問道。
“好了!”方不爲回道,“三日後,等羅團長將雨花臺一帶的防禦工事正式移交予八十八師後,劉緒武就會率部動身……”
“花了這麼大的心血,燒了這麼多的錢,你就不怕這一戰就給你敗光了?”谷振龍指着窗外,咬着牙問道。
方不爲剛回南京,谷振龍就開始給他奔走,原定從憲兵部隊抽調一個炮兵連和一個步兵連,谷振龍直接給了他一個炮兵連和機槍連。
方不爲大喜過望。
他不缺錢,更不缺武器,缺的就是人。
這樣一來,方不爲這一千人,全是精兵,裝備可媲美稅警總團。
所以谷振龍纔會替他可惜。
“兵練出來,不就是用來打仗的麼?”方不爲笑道。
谷振龍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滾!”一個荼盞往方不爲的頭上飛來。
方不爲穩穩的接在手裡,沒等谷振龍跳起來,便奔下了樓。
谷振龍根本沒有追的意思。
他盯着方不爲離去時的方向,咬着牙罵道:“蠢貨,哪能守得住啊……”
其實方不爲比他更清楚。
……
第二日一早,谷振龍便動身了。
方不爲認爲陸路不太安全,而且目標太大,所以這次改走水路,順長江逆流而上。
谷振龍只帶了一個副官,一個廚子,還有一個班的警衛。
再加上方不爲,還不到二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