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便再憤怒,委員長也不至於完去失去理智。
他至少知道,唐生志再也不願意替他背鍋了,這個命令,只能他來下。
三個德械師,再加教導總隊,是委員長手上最爲精況的部隊,萬萬不能折損在南京……
躊躇了整整半日,快到凌晨時分,委員長才咬牙切齒的讓林尉起草了一分軍令,發給了南京:如情勢不能久持時,可相機撤退,以圖整理而期反攻。
正在和周讕商量,想辦法從什麼地方弄條船的唐生志,看到從武漢發來的軍令時,猛的鬆了一口氣,一屁股癱坐到了椅子上。
老蔣終於就範了。
緩了好一會,唐生志才坐正了身體,把電令交給周讕,帶着壓制不住的興奮說道:“馬上召集人員,制定撤退方案!”
“明白!”周讕也興奮的應了一聲。
等召集好相關參謀人員,已是凌晨兩點了。
唐生志與羅卓英,周讕及幾個作戰參謀反覆議後,都認爲,將撤退時間定在三日之後,也就是十四日夜裡最爲妥當。
唐生志還嚴令,嚴禁任何人將委員長已同意撤退的命令泄露出去。
與進攻相比,兵敗撤退,不知複雜了多少倍,一個不好,就是全軍潰敗,唐生志不得不謹慎對待。
周讕及一干參謀,連夜制定着撤退計劃。
方不爲還不知道,這半天之內,委員長和唐生志又交手了好幾個回合,最後以委員長妥協爲結果。
十一日上午十一點的時候,他接到了胡棕南傳來的口信,讓他天黑後過江。
除此外,胡棕南再沒多說一個字。
方不爲一直跟着宋元良固守在一線陣地,胡楠南沒有其他的辦法聯繫到他,只能讓人帶話。
所以他壓根不敢提第一軍晚上要撤軍的事情,更不敢說日軍已經渡江,準備合圍南京的情況。
方不爲只以爲是胡楠看戰事不利,擔心他會被困在城裡,所以一口就回絕了。
其實,就算方不爲知道了詳細的戰況,也不會提前走的。
八十八師馬上就要堅持不住了。
雨花臺全面失守,八十八師的殘部,已全部退至中華門外。
也不知是因爲在雨花臺下傷亡太重,日軍想要報復八十八師,所以整個城垣攻防戰,就數中華門至光華門一線打的最是殘烈。
方不爲懷疑,可能是唐生志看八十八師打的最爲頑強,最是英勇,他用順手了,所以既便八十八師只餘不到兩千人,還是被他派到了敵軍攻勢最猛的地方:中華門外。
攻至城下的日軍第六師團,分出一部分進攻中華門,一部分則向城門外陣地上的八十八師殘部發起猛攻。
等於八十八師的這兩千人,已被堵到了城門外,腹背受敵。
全師就只有吳求建帶着一個炮擊炮連,守在殘破的城牆上。
宋元良一邊問候着唐司令,一邊咬着牙,指揮着殘部,真着日軍攻勢稍停,快速的修補着工事,補充着彈藥。
看到方不爲又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他的背後,宋元良怒道:“你怎麼還不走,難道是怕老子跑了不成?”
方不爲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八十八師能堅持到現在,實在是太出方不爲的預料了。
包括宋元良。
截止現在,他並沒有從宋元良的眼睛裡看出一丁點的想棄部而逃的念頭。
既便嘴裡罵罵咧咧的,但宋元良依然堅守一線,指揮着殘部抵抗。
其實方不爲最佩服的,是八十八師的軍風。
到南京後,全師七千人,其中有三千,是在上海會戰時補充的新兵,比如浙江保安團這種,以前連槍都不怎麼多開雜牌部隊。
已陣亡的二六四旅旅長高致鬆,就是率兩個保安團補充進來後,接任黃梅興的旅長一職的。
另外三千,則是到南京後,抓壯丁補充而來。
這一部分,以往連槍都沒摸過,剛來的時候,連槍栓都不會拉。
硬是被朱赤,高致鬆,韓憲元,廖令其,吳求劍等人,帶着僅餘的一千號老兵,連日連夜的調教了下來。
這樣的一支部隊,竟然能在雨花臺固守兩天兩夜,斃敵一萬餘,真正做到戰至最後一人,也死戰不退?
看看已犧牲的高致鬆,朱赤,韓憲元,以及爬在戰壕裡,正裝着刺刀,等敵人再靠近一些,就準備率隊拼刺刀的廖令其就知道了。
這特麼還是近四個月了,士兵沒見着一毛錢軍餉的前提下。
簡直是奇蹟!
只憑這一點,方不爲就不得不佩服宋元良治軍有方。
方不爲委實有些沒想明白,宋元良的心境是什麼時候轉變的,最後竟然扔下部隊跑了?
難道是心懷不岔,認爲唐生志不公,光盯着他這一隻羊可了勁的薅,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想到這裡,方不爲又搖了搖頭,勸着宋元良:“我要是就這樣走了,如何對得起已經犧牲的,以及還在苦戰的這些兄弟?”
方不爲頓了頓,又指了指一百多米外,正把頭探出戰壕,準備衝上去拼刺刀的廖令其說道:“至少也要把弟兄們英勇殺敵,死戰不退的詳情記下來,報給委員長知曉……”
原來如此!
宋元良鬆了一口氣。
他也發現,方不爲對八十八師不是一般的偏受,除了不給自己送錢之外,幾乎是有求必應。
要糧給糧,要槍給槍,最緊要之時,甚至把他的警衛連都派了上來,幫八十八師堵住了缺口。
那個大個子連長還捱了一槍,幸好傷的不重。
“我還以爲你賴着不走,是想看着我呢!”宋元良半開玩笑的說道。
方不爲還有一個督戰特派員的名頭,他可是一直都沒忘。
因爲,宋元良真的已經有了違令撤軍的念頭。
要不是方不爲看的緊,接到唐生志命他率殘部堅守中華門外的軍令的時候,他就走了。
唐和尚太特麼不是東西了,難道守南京的,就只有他八十八師不成?
“放心!”宋元良拍了拍方不爲的肩膀,一臉堅定的說道,“我又不是第一天打仗,豈能不知道唐司令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罵歸罵,仗自然還得往下打……”
方不爲盯着宋元良,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