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四日,重慶大禮堂。
高官滿座,將星雲集。
但今天的主角不是他們,就連何應欽之流,也只是陪客。
爲了迎接南洋代表團,也爲了讓海外僑商感受到祖國的誠意,重慶政府上下使出了渾身解數。
自一月中旬,接到方不爲的電文後,委員長便命相關機構和人員準備,足足準備了兩個月之久。
在代表團抵達重慶的第二日,國民黨主席林森,總裁蔣中正等,在重慶大禮堂舉辦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國民黨軍政兩界,能叫得上號的,全部出席。
馬春風也在。
如果不是要協助警衛部門執行安保任務,以馬春風的級別,連進會場大門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他也並非兩眼一抹黑,至少於二君還是記得他的。
在向陳佳庚,胡文虎等人介紹時,於二君沒提馬春風是國民政府最大的特務頭子這一點,而是着重介紹,馬春風是方不爲的伯樂……
一提方不爲,陳佳庚和胡文虎就知道馬春風是誰了,連說話的口氣都客氣了兩分。
這讓馬春風感覺臉上有光之餘,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別說是在這些華僑面前,就算是在國民政府內部,方不爲隱形中帶給他的助力,強的也不是一點半點。
就連他以往腆着笑臉,百般討好也搭不上了話的那些將領,現在看他,也不再是用鼻子冷哼了,見了面,會自動跑過來,熱情的和他攀談幾句。
雖然這也與軍統日益勢重有關,但馬春風也很清楚,方不爲的原因,其實佔了大半。
無非就是爲了一個“錢”字。
馬春風一邊感慨,一邊將還剩一半的紅酒放到了桌子上。
安保任務不容忽視,即便再高興,今天也不能貪杯。
出了大廳,馬春風正準備到外圍去看一眼,林雙龍迎着他走了過來。
看到林雙龍,馬春風禁不住的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在馬春風眼裡,這位比起來,連給方不爲提醒都不配。
林雙龍是去年秋,從德國回來的,被正式任命爲侍從室第六組少將組長,可謂是一步登天。
第六組專負軍事情報,與軍統打交道的地方非常多。
說直白一些,軍統蒐集的大部分情報,都要經林雙龍的手,分類整理挑揀後,纔會到委員長的案頭。
有了這一層身份和權力,林雙龍的心態起了很大的變化。
見了他馬春風,已不再是以往那種唯唯諾諾的模樣了,說起話也帶上了官腔,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模樣。
雖然暗中恨得咬牙切齒,但馬春風還不得不笑臉相迎。
誰讓林雙龍已經有了能卡他馬春風喉嚨的能力?
“乃建來了?”馬春風快走了兩步,笑吟吟的問道。
林雙龍微微的點了點頭,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徐業道回來後,有沒有提及,不爲那邊是怎麼安排的?”林雙龍淡淡的問道。
馬春風臉上不動聲色,但心中卻惱火不已。
這是委員長安排給軍統的任務,林雙龍哪裡來的過問的權力?
但馬春風還不得不應付。
忍一時風平浪靜,沒必要爲了一點小事而意氣之爭。
其實馬春風是怕林雙龍在委員長那裡給他讓眼藥水。
“方不爲能有什麼安排?”馬春風回道,“南洋的這些大佬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和中共是什麼關係,也更知道不爲是什麼出身,怎麼可能不防着這一點?”
兩個月前,得知南洋考察團視察完重慶,還要去延安時,委員長就知道,這件事是攔不住的。
他也不敢攔。
甚至還要安安全全的把代表團送到延安。
真要有點什麼意外,委員長絕對是黃泥掉到了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唯一的辦法,就只剩往裡摻沙子了。
馬春風的行事準則歷來是憂委員長之憂,愁委員長之愁。
是他建議委員長,提前派些得力的特務給方不爲,讓方不爲安排到考察團,跟着去延安,看能不能找點機會,破壞一下這兩方的會面,或是製造點事端,栽贓陷害。
委員長表面斥了他一頓,說馬春風心思不往正道上走,但馬春風心裡清楚,委員長這是答應了。
二月中旬,竺培基啓程,準備去中緬邊境接人的時候,馬春風就讓行動處處長徐志道,帶了十幾名好手,藏在警衛當中去了雲南,準備從緬甸潛往星洲,想辦法讓方不爲安排進考察團。
但這些人怎麼去的,最後還是怎麼回來的,一個都沒少。
方不爲的回覆是,於二君和陳家庚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所有去延安的代表及隨行人員,都是保密的,連他都不知道,怎麼往裡摻沙子?
本來就是抱着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想法,事沒幹成,馬春風也沒多失望。
但徐志道回來後,給他彙報的一些情況,卻讓馬春風犯了疑。
到了南洋十多天,他連方不爲的面都沒見到。
方不爲要麼是用電報,要麼是用電話和徐志道聯絡的,自始至終就沒露過面。
徐志道的說法是,方不爲恰好去了印尼。
但馬春風直覺有問題。
南洋僑商赴國內考察,這麼大的事情,方不爲怎麼還有心思亂跑?
馬春風不放心,剛剛見到於二君的時候,還旁敲側擊的試探了一句。
於二君雖然回答的滴水不漏,但馬春風還是從於二君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擔憂。
這更加讓馬春風確定了,他的猜測是對的。
以前在南京的時候,他經常會從谷振龍的臉上看到類似的表情……
馬春風不是在懷疑方不爲出了事或是出了問題。
按照他對方不爲一貫的瞭解,直覺告訴他,方不爲可能要搞事。
馬春風有些想不通。
南洋能有幾個日本人,能有幾個日諜,方不爲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來?
他哪裡能想到,方不爲已改頭換面,跑到國內來了……
謀劃了整整一年,耗費了無數的心血和中村鬥智鬥勇,更不知捱了多少疼,才讓齊希聲這個身份趨於完美,方不爲怎麼可能輕易讓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