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爲讓兩個憲兵帶着小孩走在前面,他則跟在後面不斷的觀察着。
剛剛走出巷子口,就迎上了鄭營長,他是帶着人來接應了。
“方組長,幸不辱命,抓到人犯了!”鄭營長彙報道。
“那兩個人沒有反抗吧?”方不爲問道。
鄭營長點了點頭:“沒有,一聽我們是憲兵,不管是客人,還是車伕,都老老實實的蹲了下來。但我沒從他們身上搜出什麼東西……”
方不爲心中冷笑,要能搜出來纔怪了。
這也讓他對之前的猜測更確信了一分。
鄭營長自然也看到了手下押着的兩個小孩。但他跟着方不爲抓捕李鳳年和和尚的經過,給他的震憾不輕,他就算心裡有疑問,也會先壓着,等方不爲揭曉原由。
方不爲讓鄭營長押着兩個小孩,進了憲兵司令部。
劉處長之所以示警,原來是找方不爲的。
谷振龍得到委員長的批示之後,並未回憲兵司令部,而是直接命令其他三部,出手精銳人員抓捕。
他本來是想讓特務營也出動的,但是憲兵團長告訴他,特務營的人,雖然大部分還在軍營裡,但鄭營長卻被方不爲帶走了。
再問細節,一併跟着走的還有劉安強和於生光。
谷振龍一猜就知道,方不爲肯定是從於生光這裡審到了什麼。
他怕其他三部的人員還沒有出動,方不爲這裡提前打草驚蛇,特地打電話來提醒的。
劉處長沒敢說方不爲的確是一個人出的軍營,只說是和鄭營長在一起。
既便這樣,谷振龍也命劉處長,立即召回方不爲。
方不爲剛進門,谷振龍的電話就響了。
一聽方不爲說於生光並沒有交待出什麼大人物,只是方不爲想追查這批間諜,谷振龍就沒了興趣,讓方不爲自己決斷。
掛斷了電話,方不爲便和劉處長一起進了憲兵司令部的監獄。
這裡遠比憲兵團駐地的地牢齊備的多,只要方不爲能想起來的刑具,這裡全有,甚至有好多,他連名字都叫不上來,更何況用法。
四個人都是被分開關押的,但誰都沒想到,方不爲竟然先審的是那個最小的孩子。
這個小孩最多一米一,若是前世,這麼高,頂多也就是六七歲。但在這個普遍營養不良的年代,有的十歲的孩子,也才長這長高。
小孩太瘦,一張臉上皮包着骨頭,臉皮有些皺巴,所以不大好判斷。
看到方不爲的時候,小孩眼淚汪汪的搖了兩下頭,嘴裡“嗚嗚”了兩聲。
方不爲就着燈光,湊到小孩的臉前瞅了兩眼,然後一聲冷笑:“上電刑!”
谷振龍已經派人出動了,鬧出動靜是肯定的,要想追查到幕後的頭目,只有儘快搶在他們覺察之前,撬開這幾個間諜的嘴。方不爲根本沒有時間慢慢問。
到了現在,他終於能夠理解谷振龍審問和尚時的心情了。
旁邊的劉處長和鄭營長同時一驚。
特別是劉處長,這段時間以來,他跟方不爲多有來往,從來沒想到方不爲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
若是真的日本間諜,怎麼對付都不過份,但這個明顯還是個孩子啊。一看他臉皮皺巴巴的樣子,就是個真要飯的,方不爲怎麼可能下的去手?
牢房裡除了方不爲、劉安強、鄭營長,就只有押送小孩回來的那兩個憲兵特務。他們本就對方不爲問都不問就卸小孩下巴的行爲不認同,此時看方不爲竟然還要用刑,竟然誰都不動手。
畢竟方不爲不是他們真正的上司,鄭營長還在旁邊呢。
鄭營長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看了看方不爲,又看了看那個小孩:“方組長,這還是個孩子,有些過了吧!”
什麼意思?
方不爲愣了一下。
他一扭頭,就看到了兩個憲兵特務鄙夷的眼神。
到這個時候了,你給我演這一出?
方不爲看着鄭營長,一聲冷笑。
你特麼對上自己人的時候,怎麼沒這麼心軟過?
鄭營長的手段,可是連馬春風都是暗暗咂舌的。
方不爲冷哼一聲,拔下了小孩口中的破布,手一推,將下頜合了上去,又問道:“幾歲?”
小孩沒回答,而是直接哭了出來。
方不爲順手一個耳光,重重的蓋到了小孩的臉上,哭聲戛然而止,小孩被打的頭猛的往左一偏,一股口水夾着血水,被甩了出來。
鄭營長下意識的撇了撇嘴,劉處長卻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沒等衆人反應過來,方不爲反手又是一耳光:“幾歲?”
小孩被打的連哭都給忘了。
看到方不爲冷冽如刀的眼神,小孩嚇的打了個寒顫,大顆大顆的淚珠直往下滴,緊緊的咬着牙關,硬是從嗓子裡擠出了兩個字:“九歲……”
裝的真特麼的像!
方不爲一聲冷哼,“喀嚓”一聲,又把小孩的下頜給卸了。
“劉處長,麻煩給兄弟換兩個人進來!”
方不爲的聲音有些冷。
鄭營長的人不動手,那就換其他人來。
劉處長和鄭營長詫異的看着方不爲。
在這之前,不管是什麼場合,哪怕是下命令的時候,方不爲都一直自稱卑職。
面對劉處長直接自稱兄弟,這還是第一次。
方不爲確實是生氣了。
劉處長看不出來情有可原。但鄭營長跟着谷振龍,幹了這麼多年的特務……
你他媽的難道是地下黨抓多了,看到日本人就眼瞎了?
“愣着幹什麼,還不動手?”劉處長一聲暴喝。
這段時間以來,他親耳聽到,親眼看到方不爲一步一步的查案,什麼時候有過無的放矢的時候?
“還是換人吧……來,請兩位長官移駕……兄弟給你們解解惑……”方不爲一捏小孩的嘴巴,迎向頂上的燈光:“誰家九歲的孩子,能長出智齒來?”
兩個人猛的一愣,往前走了一步,迎着燈光一看,果然如此。
先不論智齒不智齒,一個九歲的孩子,牙長的齊齊全全不說,還白白淨淨,而且還沒有一枚齲齒?
以小見大,劉處長和鄭營長又看起孩子的其他地方來。
身上的皮膚雖然黑,卻不粗糙。特別是一雙手,沒有一點褶裂。
在這個年代,再放到一個要飯的孩子身上,這簡直就是奇蹟。
“來,兩位再看!”方不爲一掰小孩的下巴,“誰家九歲的孩子長鬍須?”
劉處長不相信似的,往前一湊,果然看到了下巴上的幾點胡茬。
不像是刮的,而是用手撥了以後,剛剛長出來的。
方不爲就是在夫子廟門樓底下,卸他下巴的時候,覺察出來的。
方不爲最後又指了指孩子的腳趾:“不知道兩位長官有沒有見過真正的日本人,如果見過,自然就知道,大腳指縫寬成這樣,是怎麼形成的?”
還能是怎麼形成的?
自然是木屐穿多了。
“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聽說過‘侏儒”這兩個字?”方不爲又冷笑道。
還有這個孩子的聲音也不對。
沒抓到他之前,他前後只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問那個大一點的孩子,側門的憲兵怎麼突然這麼兇了。另外一句就是對那個給他們銅子的客人說謝謝。
兩次的聲調和嗓聲有很大的差別,明顯就是壓着嗓子在說話,包括剛剛也一樣。
這也是方不爲當時覺的不對的原因。
鄭營長羞的無地自容,他心裡明白,方不爲就是指給他看的。
誰讓方不爲下令的時候,這兩個王八蛋不動手不說,還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自己也是鬼迷心竅,想着到了自家的地盤,方不爲這個外人還對自己呼來喝去,又在方不爲接電話的空子裡,聽兩個手下添油加醋的說了方不爲幾句壞話,心裡不服氣,才辯了一句。
誰知道轉眼就把嘴巴蓋到了自個的臉上?
“我幹你孃的,聾了嗎?”鄭營長衝上去,一人給了一腳。
兩個憲兵直接忘了躲,他們早已經聽傻了。
他們是和方不爲一起發現的這兩個孩子,方不爲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發現這麼多的破綻的?
被鄭營長踢醒之後,兩個憲兵特務才反應了過來,羞紅着一張臉,手忙腳亂的去拉電椅。
“還是換人吧!”方不爲又對劉處長說道。
這兩個憲兵特務心裡有了氣,下手難免沒分寸,別像陳超一樣,一上手就給弄死了。
“走,我帶兩位兄弟再去會會其他三位!”
方不爲憋了一口氣,想讓這兩個狗東西好好的見識一下。
劉處長當既安排着人,給新來的兩個特務交待了幾句,他則快步的跟了上去。
這一間牢房裡,關着那個大一點的小孩。
其實也不算小了。
這個年代,窮苦人家的孩子,能長到一米五六的個子,怎麼也要十六七了。
小孩看到浩浩蕩蕩的進來了一羣人,驚恐的睜大了眼睛。
方不爲取了他口裡的破布,冷聲問道:“認不認識我?”
小孩下意識的直搖頭,口水扯成一條線,直往下滴。
方不爲合上了他的下巴,又問道:“既然不認識我,怎麼知道我是長官?”
小孩臉色一白,心虛的低下了頭。
兩個憲兵羞的直想撞牆。
這個小孩從門樓上往下爬之前,喊的第一句是:“長官,別開槍!”
之前想到要跟蹤,所有人員都穿的是便裝,包括方不爲。而且是在這麼黑的夜裡,這個孩子怎麼知道方不爲的身份?
方不爲擡起了小孩的下巴,小孩兩隻眼睛亂轉,卻不敢看方不爲的眼睛。
“哪裡人?”方不爲厲聲問道。
“奉天!”小孩回道。
“漢奸?”方不爲冷笑道。
“你纔是漢奸……”小孩眼睛一突,憤怒的瞪着方不爲。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連劉處長都以爲方不爲會動手,卻不想方不爲絲毫的不氣惱。
“不是漢奸,那怎麼會和日本人廝混在一起?”方不爲冷聲問道。
“誰是日本人?”小孩驚疑的問道,看着方不爲似笑非笑的眼神,小孩猛的一驚:“你是說小弟?”
“他是我老鄉,怎麼可能是漢奸?”
“你怎麼知道他是你老鄉?”
“他和我說話的口音一模一樣啊!”小孩梗着脖子說道。
方不爲無奈的搖了搖頭。
日本關東軍中會說漢話的,哪個不是一口的東北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