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爲猛的一咬牙,忍着劇痛,調整着身體的方向,同時往下一滑,躍進了四樓的窗口。
窗戶是他之前上樓的時候,就有意打開的,所以不需要撞破玻璃,也沒有發出太大的響動。
跳進窗口的一瞬間,方不爲用力的一拉繩子,繩子的活釦被拉開,向下落去。
同時,他把手裡,以及身上的手槍全都丟了下去。
正在樓頂上搜尋的船員,聽到槍聲的時候就往這邊跑,等他們跑到船頭的位置,聽了聽動靜之後,再小心翼翼的伸頭往下看的時候,什麼也看不到,只聽到與剛纔一樣,有東西落到甲板上的聲音。
方不爲一手抓着窗臺,跳下了桌子,又蹲了下來,慢慢的跪在了地板上。然後咬着牙摸了一把傷口的位置。
緊張之下,腎上腺素極速分泌,讓他暫時忘記了疼痛。直到此時,他才感到大腿上鑽心般的劇痛。
方不爲咬着嘴脣,伸手一摸,大腿上面一前一後兩個窟窿,只是在這短短時間裡,血就已經浸溼了褲子……
還好,是貫穿傷。
方不爲暗鬆了一口氣,暗呼僥倖。
要是再傷了腿上的骨頭,他就等於全廢了。
想想前後的經過,就連他自己也覺的自己洪福齊天。捱了兩槍,全都不是在致命的地方。別說如果打在要害,就算上半身,方不爲即便不死,也別想順利的逃回來。
方不爲直接將染血的褲子撕了下來,扯下了一根布條,飛快的紮在大腿根部。
然後他單腳踩地,湊近了窗口,仔細的瞅了一遍,小心翼翼的將靠內的窗臺,窗戶,以及桌子上濺下的血跡全部擦掉,才關上了窗戶,拉上了窗簾。
頭頂上傳來美國船員的呼喊聲,方不爲聽不懂他們在說着什麼。
但他至少知道,美國人接下來肯定會大力排查。
只要不讓美國人找到,自己進了這間房間的線索就行。
方不爲扶着牆站站了起來,順手扯下了牀上的牀單提在手裡,用單腳跳到了衛生間。
藥瓶當中唯一的一顆保險子已經被他吃掉了,方不爲只能將剩下的藥粉,全部倒在傷口了。
子彈沒有傷到大血管,再加上方不爲用布條紮緊了傷口上方,出血量不算太大,一兩分鐘之後,傷口便不再有血流出來。
方不爲將百寶丹的空瓶砸碎,衝進了馬桶。然後又把牀單披在身上,打開了房門。
出門之前,他悄悄的往走廊口的方向瞅了一眼,果然沒有看到美國船員的身影。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美國人怕是集中了所有的船員,衝上了豪華艙。
過道里的保鏢看到方不爲又從這間房出現,就像是活見了鬼一般。
他剛剛纔搜尋過的,裡面明明沒有人,方不爲是怎麼消失,又怎麼突然出現的?
“麻煩叫一下趙先生!”方不爲對保鏢說道。
事情被自己一攪和,形勢比之前不知嚴峻了多少倍,方不爲不敢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受了槍傷,只能讓肖在明過來。
聽到過道里的響動,反倒是尹知聞跑的最快。肖在明還沒來得及攔他,尹知聞就衝了過來,打開了門,看到了隔壁門裡,只露出了一個頭的方不爲。
尹知聞當既便有了和保鏢同樣的疑惑:方不爲是怎麼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的?
“賢生兄弟……”尹知聞哆嗦着嘴脣喊了一句,“你去哪了……你沒事吧?”
方不爲搖了搖頭,緊緊的裹着身上的牀單:“洗澡的時候滑了一跤,崴到了腳,我去醫生那裡,讓他上點藥……關門!”最後兩個字,是對肖明在說的。
肖在明閃了出來,硬是把想要跟出來的尹知聞推了回去,鎖上了房門。
在肖在明關上門的一剎那,尹知聞看到方不爲扶着門框的手在微微發顫,心裡猛的一驚:“賢生兄弟受了傷?”
但誰都沒空理會他。
肖在明快步的衝了過來,扶住了方不爲,急聲問道:“傷哪了?”
他也是久經沙場之人,稱的上九死一生,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方不爲受了傷。
“大腿!”方不爲不敢說肩膀裡還有一顆子彈,“放心,是貫穿傷!”
肖在明咬了咬牙。
他現在全是擔心,哪裡還有抱怨方不爲的心思。
從聽到槍聲的第一刻起,他就在暗暗的祈禱,只要方不爲活着,哪跑缺條胳膊少條腿都行。但方不爲真的受了傷,卻又讓他心如刀割。
方不爲指了指對面沒有窗戶的一個房間:“扶我過去,再把醫生叫過來……然後還要你親自過去,把這個房間的痕跡清理一下……”
方不這又沉吟了一下:“你再讓過道里的三個保鏢全部轉入房間護衛,嚴加戒備……”
“日本人還敢來?”肖在明驚聲問道。
槍聲那麼密集,持續的時間還那麼長,肖在明用腳趾頭想,也猜到死了不少人,到這種時候,日本人還有精力搞刺殺。
“我總感覺有些心驚肉跳,內部當中,肯定還有內奸……”方不爲回道。
肖在明鄭重的點了點頭。
他很想問個究竟,但方不爲如此鄭重,肖在明明白,事態比自己想象的嚴重。
進了房間,等肖在明離開之後,方不爲精神猛的一鬆,整個身體都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疼!
真不是一般的疼!
因爲體制強化過的原因,那一顆保險子的麻醉藥正在逐漸減退。百寶丹藥粉的藥效確實強勁,但藥力卻無法如同西藥一般,通過血液流遍全身,以起到麻醉的作用,只是止住了傷口表面的疼痛。
方不爲感覺傷口附近的每一個毛孔像是紮了一根針在裡面,直接疼到了骨子裡。
只是短短的一兩分鐘,方不爲疼的全身都是汗。
醫生帶着助理,提着藥箱,進門的時候還在納悶,只是治個崴腳而已,還讓自己帶上助理?
當方不爲解下了身上的牀單,看到他身上的兩處槍傷時,醫生才猛的倒吸了一顆冷氣。
方不爲這傷,肯定和剛纔聽到的槍聲脫不開關係,沒聽到他有過召集人手的動靜,說明去的只有他一個人。
槍聲那麼遠,至少離着上百米,這麼重的傷,這麼遠的距離,方不爲是怎麼走回來的?
但這些念頭,只是在醫生的腦子裡一閃既逝,他非常清楚方不爲叫他過來的用意。
“不去醫務室?”
在醫生看來,這裡根本不具備做外科手術的任何條件。
方不爲迅速的搖了搖頭。
開什麼玩笑?
難道要告訴美國人,唯一從五樓逃出去的那一個人,就是自己?
“針……”看方不爲態度堅決,醫生也想到了原因。手一伸,就衝助理吼了一聲。
看來醫生和助理處理過這種傷勢,動作嫺熟無比。
當看到醫生敲碎了一個玻璃藥瓶,將其中的藥液吸入了針管,方不爲好奇的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磺胺!”醫生回了一句。
原來是這個。
知道方世齊地下黨的身份,以及負責的主要事務之後,方不爲就特意瞭解過。
這個年代,磺胺算是最爲有效的抗生素了,什麼青黴素之類的抗生素,都還沒有開始量產,更遑論進入中國。
但這東西,是真正的價比黃金。就剛剛醫生給自己注入體內的這一支,在黑市上的價格,最低也是一根小黃魚。所以方世齊纔對百寶丹視若珍寶。
看醫生又拿出了一支藥瓶,方不爲又問了一句,才知道醫生要給自己打麻藥。
“會不會局部麻醉?”方不爲問道。
“什麼意思?”醫生拿着針管,反問了一句。
“那算了吧,不打了!”方不爲斬釘截鐵的拒絕道。
想想也對,這個年代,有效的麻藥就只有那麼幾種,應該還沒有研究出局部麻醉的方法。
醫生頓時一驚。
中了兩槍,肩膀上的這一槍還很有可能傷到了骨頭,方不爲能忍着沒有叫出聲,能和自己談笑風聲,醫生就已經驚爲天人了。
接下來要處理傷口,還要挖子彈,方不爲竟然說不用麻藥?
難道方不爲是鐵打的不成?
看醫生愣愣的盯着自己,方不爲搖了搖頭,伸手要着藥瓶:“給我吸幾口就成!”
自己的體質和正常人不同,藥量少了,根本不起作用,藥量多了,天知道多長時間才能醒過來?
若換成自己是美國人,船上出了這麼大的安全事故,死了那麼多的日本人,美國人怎麼可能不對於二君的人進行盤查?
於二君等人不知內情,根本無法做出合適的應對。
醫生還沒反應過來,藥瓶就被方不爲搶了過去。
根據氣味,方不爲就能判斷的出來,醫生手裡的這一支是乙醚,和林仙如用來麻昏自己的那種麻藥完全不同,不會在空氣中發生反應,從而產生毒氣。
深深的吸了一口,沒有理會系統的提示音,方不爲緊緊的閉上了口鼻,屏住了呼吸,儘快的讓麻藥發揮着藥效。
感覺到腦子裡一陣暈眩,傷口上的痛楚猛然減輕了不少之後,方不爲心裡一鬆。
有作用!
他又連吸了幾口,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睡着的時候,才張開了嘴,對醫生吼道:“挖,速度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