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謬讚了!”谷振龍抱了抱拳,又嘆了一口氣。
到了這種程度,飯已是吃不下去了。
幸虧於二君不是餓着肚子來的,不然這禮就失大了。
於二君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他是真的覺的不虛自行。
只是這一場鬧劇,不但讓他洞察到了國黨內部紛爭的一些根源,更讓他看清了眼前的這幾位,爲人處事的手段和潛隱的性情。
若無這等激烈的爭鋒場面,只憑往日裡笑談,想讓這些老狐狸露出痕跡,簡直就是做夢。
這還是其次。
更讓他感到大值特值的,是方不爲這個人。
真是大開眼界了。
經過這幾天的接觸,就算是以往沒有聽過絲毫風聞,在這幾人中職級最低的馬春風,於二君也算是有了一定的瞭解。
這位職級雖低,但地位卻不低。名義上是陳祖燕的下屬,但卻能和陳祖燕分庭抗禮,也稱得上是一位厲害的人物。
剩下的三位,就更不用說了,無一例外,都是隻要跺一跺腳,黨國上下都要抖一抖的角色。
但這樣的一羣人物,今晚竟在全都圍着方不爲一個人轉?
要是方不爲是其中哪一位的子侄也就罷了,但聽來聽去,這幾位和方不這之間確實只有上下級關係,這讓於二君心中連連暗呼怪哉。
有一位看重,這不奇怪,有兩位看重,也不是不可能。但這四位都把方不爲視爲奇貨可居,就讓於二君嘖嘖稱奇了。
這四位分屬四個部門,而且其中互不統屬。更關鍵的是,馬春風和陳祖燕一看就是對頭,而且看起來結下的樑子還不輕。
但方不爲怎麼同時得到這兩人青睞的?
還有!
方不爲提到上海的案子,又提到了法國領事館和日本警察課,於二君稍稍一回憶,就想了起來。
這起事件當初鬧的沸沸揚揚,於二君也是看過新聞的。
他沒想到,這事竟然也是方不爲一手策劃出來的。
不論其他,就方不爲這種審時度勢,洞察先機,並能臨機智變的眼光和能力,就絕對不該是他這個年齡所具備的。
於二君對方不爲是越來越好奇了。
稍稍沉吟了一下,於二君又朝谷振龍拱了拱手:“谷司令,我有個不請之請……”
“老先生但講無妨!”谷振龍回道。
“我想讓這位方小友,擔任我在國內期間的貼身護衛……”
陳超眼睛猛的一瞪。
這老頭真是不客氣,也一點都不但心,把方不爲安排在身邊,會不會讓人猜出什麼來。
谷振龍當既便皺起了眉頭,“此事有些……”
不妥兩個字還沒有出口,於二君便接口說道:“今夜回去,我便安排所有人員返回南洋……”
看谷振龍依然不鬆口,於二君又暗歎了一口氣:“當然,也包括秋水,只留下無相一人便可……”
谷振龍沉吟着,又看了看其他幾位。
“會不會讓人因此聯想到什麼?”陳超問道。
“應該不會!”陳祖燕回道,“只要把見過方不爲的那些人送走,就不會有人將他和於先生的醫生這個身份聯繫在一起……”
陳祖燕掃了一眼馬春風,又冷笑道:“我甚至在想,就算方不爲現在大明大亮的跟着老先生回去,能把他認出來的又有幾個?”
他這是在諷刺馬春風,自個的親信手下在他面前晃悠了好半天,他竟然都沒認出來?
馬春風直接裝做聽不懂的樣子,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不讓方不爲去,也不太合適!”谷振龍現在也不避諱於二君了,“都想到日本人會發瘋,於先生也成了唯一的知情人,所以此次安保的級別才這麼高……憲兵侍衛隊,特務處,特工總部,哪一部都抽調的都是精銳……方不爲要不去的話,纔會讓人生疑……”
“嘶……”陳超倒吸了一口冷氣,“在這幾部當中,論哪一方面,好像都找不出比方不爲強的……”
“你這都厲害到沒邊了?”陳超瞪着方不爲,不甘心的問道,“你給我說說,身手高到什麼程度,運氣又好到什麼樣的情況下,才能單槍匹馬的殺盡二十幾號精英特工,自己還能全身而退?”
陳超陰陽怪氣了一晚上,原來耿耿於懷的是這個?
方不爲微微的撇了撇嘴。
“好了,算我沒問!”看谷振龍瞪着自己,陳超翻了個白眼。
聽陳超調侃方不爲整整一晚上,再聽他此時近乎玩笑的語氣,於二君實在是忍不住了,指着自己胸口接近心臟的位置,冷聲說道:“中了三槍,有兩槍在這裡,最終還能活下來,確實是運氣……”
其他四位頓時一驚,根本顧不上於二君滿含諷刺的語氣,全都直愣愣的看着方不爲。
看方不爲全須全尾的回來,他們都以爲方不爲是大發神威,毫髮無損。誰都沒有想到,方不爲竟然受了這麼重的傷。
谷振龍的手輕輕的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擡起來,只是肅聲問着方不爲:“怎麼活下來的?”
於二君還是沒忍住啊!
雖然現在誰都知道事實的真相是怎麼回事,但承認和不承認,兩者的性質有着天壤之別。
方不爲只能無奈的苦笑:“不是卑職乾的,我也不知道啊!”
他不好說傷的根本沒於二君說的那麼重,也更不好解釋,其實只是中了兩槍。
谷振龍甚至想讓方不爲扒下衣服,看看他的傷勢,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看谷振龍胸口不斷起伏,臉色越漲越紅,就知道他已到了爆發的邊緣。
方不爲不經意的動了動肩膀,又對谷振龍說道:“想來是日本人的槍,威力太小……”
谷振龍眯着眼睛,雙目如電,盯着方不爲看了好久。
“明天,等於先生的隨從全部離開之後,你便去中央飯店……把你的反諜股,全部帶上……”
谷振龍又回過頭來,咬着牙對馬春風說道:“沒有緊要的話,就不要調用他了……於先生的安危最重要……”
馬春風重重的點了點頭。
誰都知道,谷振龍是想讓方不爲借保護於二君的名義去養傷,以免被人看出破綻。
“唉!”陳超重重的一嘆,衝着方不爲抱了抱拳:“是我太過好奇了……”
方不爲哪裡敢受他這一禮,連忙跳到一邊:“廳長可莫要與卑職開玩笑……”
於二君眼睛猛的一亮。
他覺的自己可能誤會陳超了。
這也讓他更爲好奇,同時對眼前的這幾位好感大增。
已經說了這麼多,也不差剩下的這一點,再單獨去找方不爲一次,既便是在中央飯店那種地方,也難免會惹人懷疑。
谷振龍看了於二君一眼,又隱晦的說道:“你之前發電報的那件事情,已由空如向委員長稟報過了……因爲你剛剛纔連升兩級,再次擢升,太過奪目,我們幾人商議過之後,把此次事件的大部分功勞,給了空如……”
有於二君在,他有話不好明說,也不能提趙世銳的名字,所以故意停頓了一下,是想讓方不爲消化一下。
方不爲一點就透。
“還是司令想的周全……謝過廳長……”
這本來就應該是趙世銳的功勞,現在只不過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他而已,方不爲不但不在意,更多的反而是慶幸。
“是我謝過你纔對!”陳超正色的對方不爲說道。
沒有方不爲,真要讓日本領事自殺成功,主要負責偵辦此案的陳超就是責任最大的那一個。
“廳長哪裡話……”方不爲笑嘻嘻的回道。
看他根本無所謂的樣子,陳超下意識的回過了頭,看了一眼陳祖燕,陳祖燕則是輕輕的嘆了一聲。
得知方不爲已回到了南京,谷振龍準備邀請於二君之前,陳超就斷言過,方不爲肯定不會承認任何事情。
陳祖燕當時還戲言,別人是生怕撈不到功勞,方不爲卻是立功立到心驚膽顫,不敢承認的程度。
也算是國民政府內的獨一份了。
“但委員長說了,立功授獎,天經地義……所以他決定,回來後,會親自對你嘉獎……”
方不爲不喜反驚。
他是真的不願意過早的進入委員長的視線之內。
馬春風深有自知之明,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裡,怕的就是名聲太盛,被日本間諜盯上。
他膽子也夠大,之前動不動就會潛入日戰區,一個隨從都不帶的勘察日軍駐防佈局。
但你讓他現在試試?
經過這幾次的事件,特務處早已被日諜機關列入了重點防查的對像,馬春風的花紅,估計不低於十萬大洋。
同樣的道理。
如果讓日本人知道,國黨的特務系統中突然冒出了方不爲這麼一號人物,而且還特別受委員長看重,說什麼也要重點調查一番。
以國民政府現在還如同虛設一般的反諜系統,再加上日諜機構無孔不入的手段,說不定還會查到上海和郵輪事件的珠絲馬跡。
所以方不爲一萬個願意。
但這話也只能是在心裡想想,方不爲情商還沒有低到在這麼多人面前表露出來。
“謝過司令了!”方不爲只能露出一副感激涕淋的模樣來。
等找個機會,還是要給谷振龍提醒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