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華生書店。
書店的後院是一家印刷作坊,主要爲上海有名的戲劇小報《羅賓漢》印刷報紙。
化名何廣文的林志成現在是這家報社的校對員。
天色已經發亮,林志成已經忙碌了整整一夜。
三天一版,報紙明天就要發售,他在做最後的校對。
外面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林志成剛停下了筆,看門的老人便掀開了門簾。
“何先生,你家夫人來了!”
林志成心中一跳。
老人口中的夫人,其實是組織派給她的通訊員。
今天既不是接頭的日子,也不是交接情報的時間,若無緊急情報,李秀中不會突然找到這裡。
“好,我馬上出去,麻煩阿伯讓她稍等片刻……”林志成客氣的說道。
老人剛出去,林志成也出了門,到主編那裡告了一聲假,快步的出了報社。
李秀中就站在門口,不時的往裡張望着。
“廣文!”看到林志中,李秀中快步迎了上來。
“怎麼了?”林志成不動聲色的問道。
“老家的表弟過來了……”李秀中回道。
林志成心裡又是一跳。
老家的表弟是特定詞,具體的指向只有林志成明白,連李秀中也不清楚。
意思是上級組織有緊急情況,要立既見他。
“好!”林志成應了一聲,“咱們回去!”
在法租界的一處弄堂,白區負責人胡先生正拿着一本《辭源》,一頁一頁的翻看着。
《辭源》就是密碼本,胡先生正在翻譯剛剛從南京發回來的密電。
天剛亮的時候,胡先生又接到了葉興中的電報,大致瞭解了事情的林概情況。
睡虎已驚!
“睡虎”是方不爲的代號。
沒有“醒”而是“驚”?
葉興中的身份暴露了,但好在是“睡虎”發現的,睡虎並沒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葉興中暫時安全。
睡虎指名要見林志成……
還好,事情還在可控的匯範圍之內。
年初貴州會議之後,白區的主要情報工作,全交由原情報科科長鬍先生主持,也因爲方不爲身份愈發重要的原因,瞭解方不爲真實身份的相關人員,大部已被調往蘇區,只留下了一個林志成,目的便是用來應會現在的這種局面。
林志成叫了一輛黃包車,拉出三道街之後,在一家銀行門口等了快半個小時,化妝成黃包車伕的聯絡員纔將他帶到了接頭的地點。
胡先生開門見山的向他計述了此次任務的細節。
方不爲識破了葉興中的身份,卻指名道姓的要見自己?
他到底是什麼用意?
難道是想誘捕自己?
只要有需要,哪怕是刀山爲海,自己也得上。
“胡先生,我聽從組織的安排!”林志成肅聲說道。
“好!”胡先生點了點頭,“事不宜遲,你既刻啓程,立即趕赴南京……因爲睡虎的身份太過敏感,我沒有安排南京方面的同志接應你,你自己要小心……”
林志成重重的點了點頭。
可能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憂慮,胡先生笑了笑:“放心,就算“睡虎”沒有醒,他也不可能是我們的敵人……”
林志成詫異的擡起了頭。
胡先生能說出這麼一番話,肯定是有把握的。
難道自己離開之後,方不爲又做了什麼?
正當他疑惑的時候,胡先生將一張照片遞給了林志成:“見到睡虎之後交給他!”
林志成拿起來一看,竟然是李秀中的照片?
林志成只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因爲方不爲暴露的,卻不知道李秀中的具體身份和經歷。
“請代爲轉告,組織感謝他爲我們所做的一切……”胡先生稍稍的頓了一下,又鄭重的說道,“組織也萬分期望,他能迴歸……”
迴歸?
林志成心裡猛的一跳。
方不爲既然沒有恢復記憶,又怎麼可能會“迴歸?”
縱使心裡有一萬個疑問,林志成也不會問出來,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明白!”
“如果,他沒有這個意願,也請他相信,我們絕對不會對他有任何的敵意……希望一直能做朋友……”
沒有敵意?
一直做朋友?
林志成不是第一天做地下工作,他非常清楚這兩句話所代表的含義。
只能是胡先生接到情報之後,向上級彙報過之後,上級給予的答覆。
這樣的話,方不爲不是第一個聽到的人,有過紅黨身份,之後轉投國民黨,但對紅黨一直抱有善意的重要人物,都曾收到過這種善意的橄欖枝。
陳浩秋,餘樂興都在此列……
“請組織放心,我一定轉達!”林志成怒力的平復了一下心情,鄭重的回道。
離開南京不到一年,方不爲的身份竟然到了如此重要的程度?
他幹了什麼?
……
林志成走了之後,胡先生靠在椅背上,回憶着有關方不爲的所有情報。
林志成不知道李秀中的過往,更不知道方世齊的身份,所以不清楚方不爲在失憶之後做過什麼。
但組織上一清二楚。
在偵辦關景言遇刺一案時,方不爲抓了已叛變的葉心恆,卻故意放水,放了李秀中,致使上海的情報小組安全脫險,更保全了林志成。
從那個時候,組織便認定,哪怕方不爲已記不起有關地下黨身份的任何信息,對以往的同袍,也是抱有善意的。
還有後來方不爲的港城所做的一切。
雖然讓方世齊脫離了組織,但方不爲並沒有做出傷害同志的行爲和舉動來,這讓上級更加確定了方不爲的態度。
既便方不爲沒有識破葉興中的身份,上級組織也準備試探性的與方不爲進行接觸。
這也是林志成身份暴露之後,卻沒有被派往蘇區,而是留在了上海的原因。
還有這一次,葉先中的身份雖然暴露了,但方不爲一沒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二沒有做出防範葉興中的措施,更讓胡先生斷定,方不爲沒有惡意。
既便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胡先生也準備試一試。
方不爲的身份太重要了。
就連陳祖燕這樣的人物,竟然都對他信任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