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八日,冬月二十一。
方不爲正坐在餐廳,聽着混血老管家講着美國的社交禮儀。
家人都在,包括最不耐煩學什麼禮節儀法的肖在和。
但在肖在明的淫威之下,既便昏昏欲睡,肖在和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敢眨一下眼睛,肖在明和鞭子就會抽過來。
他們走了之後,肖在和便是一家之主,人情來往只能靠他。
雖然方世齊更穩重一些,但包括方不爲在內,都自動把他排除了。
教訓太多了,誰都不放心。
儘量少拋頭露面也是相對而言。
住在這種富人聚集區,禮節性的來往必不可少,你真敢窩在家裡不露面,鄰居反倒要懷疑你。
所以該學的必須學。
課上到一半,門房跑來找方不爲,說是張永和來了。
方不爲三步並做兩步的下了樓,後面還跟着肖在明和陳江。
張永和正坐在大廳裡喝着荼,華人管家站在一側,和他說着話。
兩個管家,一正一副,一內一外,另外還有四個護衛,三個幫傭,一個門房,一個司機,都是司徒美堂交待張永和尋來的。
只是一月不見,張永和感覺他找來的這些人明顯有了變化。
門房、司機,還有護衛身上明顯的帶着幾份軍仗的氣息。
還有剛剛上過荼的女傭。
不管是進來還是出去的時候,女傭走的都是右側。
這是哪門子的規距?
以前的大戶人家,都是正着進來,倒着出去的。
但看女傭的模樣,也沒那麼唯唯諾諾,走的明顯不是這個路子。
“你們來了後,都是誰調教的?”張永和指着端着托盤出去的女傭說道。
“是少夫人!”管家回道。
“齊師弟呢?”張永和又問道。
“少爺從來不過問這些瑣事!”管家回道。
張永和睡了眨眼睛,再沒有說話。
齊無相這老婆到底是什麼路數?
沒聽說國內有女人當兵的?
正狐疑着,方不爲帶着肖在明和陳江下了樓。
“張師兄!”方不爲抱了抱拳。
張永和應了一聲,又和肖在明和陳江打了聲招呼:“趙先生,姜先生!”
他總覺的這位齊師弟的家裡處處都透着古怪。
父親,岳父,舅舅都在,主事的卻是齊無相?
而本該是一家之主的齊父卻跟個透明人似的?
張永和也只是疑惑,卻不懷疑這幾家人之間的關係。
看長相就知道了。
“山主回來了,請你過門一晤!”打完了招呼,張永和直接說正事。
方不爲頓了頓,又問道:“昨日回來的?”
“不是,正午下的船!”張永和搖了搖頭。
這會剛過兩點,等於司徒美堂剛回到總堂,就派張永和過來了。
張永和親自上門不說,說的還是“一晤”這樣的詞,方不爲有些受龐若驚的感覺。
這規格夠高了。
方不爲讓管家拿過了幾樣禮物,又讓司機備了車。
高高瘦瘦的一位老人,頭髮幾近全白,戴着金絲眼鏡,透着一股儒雅之氣,絲毫看不出是數萬之衆的社團龍頭。
偶爾的時候,眼中精光一閃而沒,才能看出幾絲崢嶸之氣。
能在異國他鄉白手起家,率數萬衆衆志成城,立下不世功勳,受後人景仰,怎麼可能是簡單人物?
方不爲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算算歲數,老先生已六十有九了,卻還在爲祖國嘔心嚦血的奔波,方不爲想不敬佩都難。
摒退了張永和,客堂裡只剩了司徒美堂和方不爲二人。
“爲何到了美國還要隱名埋姓?”老先一繞有興趣的問道。
方不爲離開南洋之後,於二君又專門發了一份電報,提了此事,老先生本想着等方不爲來了之後問一問,但不巧,致公堂總堂開香堂,他必須過去,一來二去,就是一個多月。
老先生確實好奇。
於二君既然沒在電報裡提及,就說明方不爲的仇家來頭不小,甚至能追到美國來。
方不爲微一沉吟,又回道:“把日本人得罪的有些狠了……”
他揀了幾件能說的提了提,比如如何救的於二君,如何破壞的日本人本想用領事抓住蹤一事做的局……
老先生定定的盯着方不爲。
他肯定方不爲不會在自己面前說謊,自己若是想求證,也只是幾份電報的事情。
老先生是有些不敢相信方不爲真的有這麼厲害?
單槍匹馬一個人,滅了日諜的四五十號精銳,最後還活了下來?
他縱橫江湖幾十載,聽能沒聽過這樣的傳聞。
“你多大?”老先生繞有興趣的看着方不爲。
“二十一!”
其實是虛歲。
老先生點了點頭:“怪不得二兄要讓我升壇!”
老先生口中的二兄就是於二君。
刑福取心腹的諧音,意指領兵大將,屬第一排“大爺”之位,坐第十把交椅。
也就是後世的紅棍。
刑副的頂頭上司就是執事,意指兵部尚書,後世將兩者合二爲一,統稱雙花紅棍。
國父入門時,坐的就是這個位子。
新一意指新丁,屬於第一排十三位半大爺中的那半位,每次開香堂,新人中的佼佼者坐的就是這一把交椅。
屬行一之末。
若新一有意,可請山主及各排大爺定奪,請求升壇,爭刑副之位。
說白了就是擺擂。
擂場炎數由山主及各排大爺商議定奪。
新一若是勝出,且對家國及山門有大功者,再由山主及各排大爺共同商議後,可升爲執事。
方不爲救了於二君,還滅了四十多名日諜精況,論功勞完全夠了。
也就是名聲不夠,不然完全可以免了打擂這一關,由於二君做保,司徒老先生決議,直接升上執事之位。
但如果方不爲沒說假話,憑他單槍匹馬力斬四十之敵,身手能差到哪裡去?
所以老先生才說怪不得。
“三日之後開香堂,我會讓永和給你交待細節!”老先生笑着說道,“今天叫你來,主要是談私事……”
老先生說完,方不爲才知道爲何他剛從舊金山回來就急着見他。
三天後便要開香堂,一旦入了門,方不爲便成了新晉子弟,有些事情便不好談了。
比如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