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夫人和王世和都認爲,一應禮節,都應按照傳統習谷辦理。
當然,只是按照世家大族的規格,不提什麼委員長不委員長。
而且委員長也不會讓他們提。
雖然是補辦,但蔣氏怎麼說也是大族,肯定不會過於簡單,而且還要請蔣氏族老拿主意。
兩個人一條一條的商議着,王世和的秘書坐在下首奮筆書,將兩人談論的內容一字不差的記錄了下來。
建豐同志出國時才十五歲,回國已近中年,哪能記得這麼多的繁文縟禮?
方不爲就更不用說了,跟聽天書一樣。
兩人全都是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但天知道心思不知都飛到哪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日頭偏西,方不爲的肚子都快餓的咕咕叫了,這一嬸一侄纔算是停下了話頭。
離談完還遠呢,不過是兩人都說累了。
下人早就準備好了酒菜,建豐同志繳着王世和和方不爲入座。
這兩位哪能那麼沒眼色,硬是請着老太太坐到了首位。
明日還有事,王世和與方不爲都沒怎麼飲酒,建豐同志勸了兩杯,便做罷了。
晚飯後,老太太回去休息,建豐夫婦帶着蔣孝文也回了小洋樓,王世和和方不爲,還有十名警衛隨從,被安排在了豐鎬房的東廂。
回去之後,王世和又專程跑來找了一趟方不爲。
無事不登三寶殿,方不爲知道,王世和這會過來,肯定是挑明來意的。
這次帶自己來溪口,總不會是讓自己查間諜的吧?
“委員長命建豐回老宅讀書,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中日大戰在既,不出數月,建豐就會被委以重任……”
王世和自信滿滿的說道。
方不爲暗暗的撇了撇嘴。
高興的太早了吧?
王世和的自信,來自於他對委員長的瞭解。
委員長的性格,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寬厚的,既便建豐同志說過一些有違父子人倫的不當之言,但並不是沒有苦衷,委員長應該能理解,更能想通。
委員長確實想通了,之後也確實準備好好培養建豐同志。
但不管是委員長,還是王世和,都忽略了建豐同志這十二年來的經歷。
十五歲,正好是一個少年準備明白人生的大道理,建立三觀的最關鍵的時期。
委員長可倒好,直接把兒子扔到紅色共產主義的大溶爐裡,一煉就是十二年。
若非大奸之輩,一個人成年人用整整十二年的時間,形成的價值觀念和是非觀,怎麼可能是用僅僅一年的時間,就能扭轉過來的?
方不爲依稀記得,三八年春,建豐同志閉門思過近一年之時,委員長確實準備重用他。
原想是想把建豐安排到重慶中樞,歷練一段時日後,再派往各大戰區,不管是積累資歷,還是結交關係,都要方便一些。
但沒想到,包括宋夫人在內,委員長的衆多親信竟然都不同意。
具體原因是,建豐同志身上的紅色烙印太深,根本沒有能扭轉過來的跡像。
最典型的是,他公開稱孔祥西和宋子聞是“中國最大的資產階級”,是“依附在人民身上吸血的吸血鬼”……
而在這一年之間,與建豐同志接觸過的國民黨人,無一不說,建豐同志身上帶有明顯的“共產主義”作風。
這個時候,建豐同志已稱呼宋夫人爲“母親”,稱孔祥西和宋子聞爲“姨夫”和“舅舅”。
連自家人的命都要革,誰不擔心?
以前沒人向他提過,委員長此時才知道建豐同志幹過些什麼,氣的暴跳如雷。
蔣宋孔三家同氣連枝,宋孔兩家,已成了蔣氏這條大船上最大的兩根龍骨,要是斷了,船也就沉了。
委員長決定,必須要讓建豐同志明白爲人爲官的道理,痛定思痛後,同意了宋夫人的建議,把建豐同志丟給了頗有治理地方之能的江西省主席熊式暉調教,這一調教,就是七年。
後世評說,建豐同志之後審時度勢,性格確實轉變了。
但方不爲認爲,變是變了一些,但變的也有限。
建豐同志最愛看的是馬列,最愛喊的口號是“打倒官僚主義”,最愛乾的事情是整頓吏治,打“大老虎”。
委員長窮盡半生之力,也沒把這一點給扭轉過來的,後來索性不管了。
不過在委員長的干涉和調解之下,建豐同志對孔宋兩家的敵意沒那麼深了。
四六年的時候,建豐同志到上海“打虎”,打的就是孔家的揚子公司,宋家的建設銀公司,還有宋孔兩家聯合經營的孚中公司。
最後孔令侃被迫吐出了六百萬美元,出走美國。
要按這個時候建豐同志的性格,不查個水落石出,不趕盡殺絕纔怪。
方不爲也在想,如果建豐同志稍稍妥協一些,如果委員長能早些看清國民政府的癥結所在,早些對建豐同志委以重任,國民政府不知能不能再多苟延殘喘幾年?
估計也拖不了幾天。
不看到臺灣之後,爲了能讓建豐同志順利接權,上上下下死了多少人?
這還是國民黨偏安一隅之下的情況。
方不爲自然沒有提醒王世和和建豐同志的義務,他就算提醒了也沒用。
連親老子拿一國重器,都沒能讓他做出改變,僅憑旁人的幾句話,能點醒他?
做夢呢吧?
方不爲只是順着王世和的話道:“想必也是如此……既然司令能安排我陪同侍衛長來此,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這等於是在告訴王世和,他已經知道了谷振龍和王世和等人的想法。
方不爲的話說的有些露骨,但王世和卻很是高興。
他就怕方不爲少年得志,過於清高,不願和建豐同志靠的太近。
在南京,方不爲的人品可是有口皆碑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剩下的就好辦多了。
王世和略有些興奮的看着方不爲:“不爲能明白司令的一番苦心就好!”
“侍衛長有什麼安排,儘管吩咐就是!”方不爲又豪氣干雲的說道。
“能有什麼安排?”王世和高興的說道,“也沒你能幫忙的地方……”
這倒是實話。
用方不爲跑腿,實在是太奢侈了。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王世和又說道,“這段時間,你就多陪陪建豐……他出國太久,對國內的一切都還很陌生,你正好給他介紹介紹……”
“明白了,謝謝侍衛長了!”
方不爲笑着回道。
他臉上笑着,心裡卻暗歎不止。
這還是想讓自己和建豐同志儘快的互相瞭解,最好能建立一定的信任,也好爲將來的合作打好基礎。
這是真把自己當東宮侍讀來培養了?
自己這算不算陪太子讀書?
陪就陪吧,反正再過幾個月,建豐同志就會派到江西當縣長,總不可能讓自己一個堂堂的侍從室少將參謀,跑去給一個縣長當跑腿的吧?
簡直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