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頻頻舉杯,但喝的是黃酒,誰又都沒有多喝。
看了一下時間,唐銘水站了起來:“我想,我們應該出發了。”
川口利宏和井上彥一什麼話也沒有說,放下了手裡的筷子。
時間到了。
川口利宏發現自己的心臟在那裡“砰砰”的跳着。
他不知道一會會面臨什麼。
但他信任唐銘水這個人。
而且,他確定自己已經把對方當成了自己的朋友。
一箇中國朋友……
……
日本公墓。
唐銘水點着煙,安靜的在那等待着。
川口利宏筆直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別緊張。”唐銘水看起來非常輕鬆的樣子:“你越表現的緊張,一會來的人也會受到你的影響而變得緊張起來。也許,會發生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我沒有辦法不緊張。”川口利宏苦笑一聲:“我等了那麼多年,一直等待着的就是今天,現在這個機會終於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唐銘水坐在了一塊墓碑上。
川口利宏遲疑了一下:“唐先生,這麼做,似乎是對死者的不尊重吧?”
藉着月色,唐銘水看了一下墓碑:
“松本清太,1855——1935。”
“八十歲了。”
唐銘水的目光從墓碑上移開:“八十歲的老人,難道不願意死在自己家裡,一定要死在上海嗎?”
川口利宏一怔:“我想,也許他有他的苦衷吧?日本和中國,有許多相同的風俗,死,最好是死在自己家裡的牀上。”
“獨在異鄉,孤魂野鬼。”唐銘水淡淡說道:“有人來拜祭他嗎?日本很強,中國很弱,可是死人都是一樣的。這塊土地,到底還是中國的,到底還是中國的魂魄多。這個叫松本清太的人死了,沒有機槍,沒有大炮,他可能會被一大羣中國的魂魄羣毆的。
我就算不尊重他,難道他還能爬出來找我算賬?”
川口利宏哭笑不得,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子的解釋。
“就算日本佔領了整個中國。”唐銘水看起來非常的平靜:“可是在空中游蕩的,究竟還是無數中國的靈魂,也許現在在你的身邊,就有十幾個中國靈魂準備在吞噬你。”
川口利宏聽的頭皮發麻,甚至忍不住在左右看了看。
這裡到底是墓地啊。
“你真會開玩笑,唐先生。”川口利宏硬着頭皮苦笑:“你呢?在他們眼裡,你是漢奸,難道你就不害怕嗎?”
“我有什麼可怕的。”唐銘水真的一點都不怕:“從我當漢奸的第一天開始,我的靈魂早就沒有了。我死了,不用這些靈魂動手,我就會下到十八層地獄的。
在那裡,會有一個小鬼,幫我綁起來,拿着一把老大老大的鋸子,鋸啊鋸啊,把我的身體鋸成了幾斷,我能夠感受到劇烈的痛苦,我嘶聲大叫,大聲哀求,我恨不得魂飛魄滅。
可是不行啊,第二天,我那些被截斷的身體,又重新拼湊到了一起,然後那個小鬼又拿起鋸子鋸啊,鋸啊。這樣的痛苦,每天都會不斷的重複着……”
川口利宏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
唐銘水說的風輕雲淡,可是他分明能夠想象到那一幕可怕的場景。
這個人的心理絕對的有問題,川口利宏可以確定。
唐銘水是非常認真說的。
自己會下地獄的,一定會。
小孫、楊建南、何瑞……他們都在地獄裡等着自己呢。
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在自己手上,更多的冤魂在那等着自己的到來。
就算自己爲這個國家立下再大的功勞,但那麼多的無辜者,那麼多的愛國者死在了自己的手裡,自己一定會下到十八層地獄去的。
閻王爺不會聽自己解釋的。
“有車子來了。”
川口利宏低聲說道。
一輛轎車,在公墓附近停下。
車門打開。
不一會,兩個人押着一個頭上罩着面罩的人朝着這裡走來。
在距離唐銘水幾米的地方,他們停下了腳步。
一個穿着西裝的人上前一步:“爲什麼選擇在這裡?附近的都是日本人。”
唐銘水一瞬間就判斷出了兩件事。
戴笠收到了自己的情報,而且完全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了。
來的這兩個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戴笠,是讓他們來送死的。
又是兩條冤魂。
唐銘水心裡嘆息一聲,但臉上卻是若無其事的表情:“這裡很好,沒有誰想到,我們會在日本人的公墓這展開交易。”
交易?
“西裝”一怔。
上峰只說讓把那個戴着面罩的人,帶到日本公墓這裡,沒說過什麼交易啊?
唐銘水背對着川口利宏,悄悄的向對方眨了一吸眼睛。
“西裝”瞬間會意:“我們要的東西呢?”
“人呢?”唐銘水冷冷問道。
接受了上級命令的“西裝”根本不疑有詐,揮了一下手。
他的同伴立刻把面罩男帶了過來,並且解開了他的面罩。
一塊特製的“斷口”,塞到面罩人的嘴裡,讓他什麼聲音也都發不出來。
可是他一見到唐銘水,臉上立刻露出了驚恐。
他就算到死,都忘不了這個可怕的年輕中國男人!
森保勝!
唐銘水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很好,錢。”
一直默不作聲的川口利宏,立刻從一座墳墓後拿出了一個包來。
“還有九萬美金,都在這裡……”唐銘水緩緩的打開了包。
什麼?
西裝和他的同伴臉上頓時露出了貪婪。
九萬,還是美金?
天啊,發財了。
這九萬美金到手,去他媽的軍統,去他媽的任務。
帶着這麼一筆鉅款,自己全世界什麼地方不可以去?
唐銘水的手伸進了包裡。
當他的手從包裡伸出,西裝和他的同伴全部湊了過去。
可是,掏出來的不是錢,而是:
一把槍!
槍聲,在公墓中響起。
唐銘水掏槍射擊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
川口利宏剛剛拔出了自己的槍,地上已經多了兩具屍體。
唐銘水在每具屍體上都補了幾槍:“川口少佐,井上上尉要到了吧?”
“是的。”
一陣車輛的聲音已經傳來。
唐銘水來到了森保勝的面前,去掉了他的“斷口”,然後帶着微笑說道:
“你好,森保勝,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