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道:“這領導剛來的時候,我還真瞧不起他。這領導,他姓徐,當時他從國外回來,就被調到我們‘煉獄天使’當領導。他站在我們中間,這差別可太大了。我一見他就說,完了,我們以前一直保質保量產黑煤,今兒出了個新鮮貨,產出一白煤。這領導二話不說,順手往臉上塗了把僞裝泥,他說,今天就這樣湊合,明天和大家一起訓練,如果一個月下來,這白煤不變成黑煤,他就捲鋪蓋回家。結果一個月不到,他就和我們一般黑了。他這一手耍得高明,這樣大家就沒距離了麼。從閒聊中,我才知道,這領導還是個心理學博士。不過他也沒少忽悠我們,他說以後常規體檢裡要多加個迷你蘇打,我們一開始還以爲要改善體檢那天的伙食呢,結果體檢那天,是多了個測試量表,幾百道題目啊,他可真能忽悠。”
我忍不住說道:“他說的不是迷你蘇打,是明尼蘇達多項個xìng調查表,是常用的人格自陳量表。”
“我差點忘了,你也是學這個的,”叔叔一拍腦門。“那天測試後,他說我有些jīng神衰弱,比如我會經常自責、自罪,感到不如人和不安,另外還有些偏執,主要是孤獨、煩惱和過分敏感。的確挺對。特別是感到不如人和不安這項,我那時就是覺得自己不如老孟,而自己又想成爲英雄,經常會頭腦發熱的去做些事情。我是太想得到別人的認可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可惜我當時並沒意識到,還覺得這領導挺多事,拿這個來顯擺。如果我早點意識到,就不會去追那敵機了。但領導發火時的那一番話,還是把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我沒想到他會那麼看重我。”
我又忍不住了。“他好像說的不是你吧?”
“我是說麼,我已經夠糊塗了,”叔叔猛一拍大腿,皺了皺眉。“我好像是有點醉了,拍那麼重,都感覺不到疼。(他可沒醉,拍的是我大腿)我那時要有你這麼聰明就好了。我都不記得說了些什麼傻話,那領導是哭笑不得。他說,你以爲我是在說你麼,你不是好端端地回來了麼,你那飛機雖然掉海里了,翅膀曬乾了不照樣能飛,別指望我給你換一架。我這時才知道,我們三劍客有一個沒回來。我一開始還以爲是老林。可領導說,老林早回來了,他可是一直在吹呢,說他如何如何在沒彈藥的情況下,從機艙裡摸出不知誰放着的手榴彈,硬是舉着把追擊的敵人給嚇跑了。正說着,老林就進來了。他說已經飛出去找過了,幾個聯絡點也問過了,只看到飛機的殘骸,沒見到人。老猴子是機在人在,機亡人亡。完了,完了,老孟犧牲了!我心裡……”叔叔像似又回到了當時的現場,他的聲音帶着哭腔,眼圈也紅了。
“那後來呢……”我雖然知道孟伯伯那次沒事,可還是被叔叔的情緒給感染了,淚水沒能噙住,落了下來。
“就在我們爲老孟開追悼會的時候,他回來了。原來他撞向敵機後,機翼毀了,人也震昏了。等他醒來時,飛機已掉下了幾千公尺。可他還要挽救他的飛機,但大地已經無情地迎將上來。他沒法子,只得忍疼跳傘啊,可他離地面太低了,傘還沒完全打開,就落地面了,幸好他有些武功底子,但一條右腿還是斷了。正好有一個好心的當地居民路過,把他救了回去。可我說那是好心辦壞事,救老孟的人又不是醫生,瞎包了一陣,以爲把血止住就好了。結果領導一看老孟的傷,連嘆可惜。我們那地方醫療設備又差,如果換在城市裡,他那腿就是斷成八截,照樣能治好,照樣以後能上天。那醫生要給老孟截肢的時候,我是第一次跪下來求人,我說醫生啊,你再想想法子,一定要保住他的腿啊,他以後可還要飛呢。那醫生無情得很呢,他說再不截肢,連命都保不住了。我說,要截是吧,那先截我老羅的,是我害的他,要左還是右,一隻不夠,我截一雙。這時領導發話了,他說,你別再犯渾了,還嫌闖的婁子不夠大麼。我說,我再也不犯渾了,我是認真的,我以後一定一切行動聽指揮。領導嘆了口氣說,這話你留着對新領導說吧。我一聽,隨口就一句,你都不是領導了,還來批評我,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叔叔的神情很是難過。“一切都是因爲我的魯莽行爲。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姓徐的真夠爺們,我能繼續飛,全靠他一力承擔了所有責任,結果他被調職,而我只交了份檢查。我雖然很佩服他,但我還是要說,姓徐的其實不適合做領導,個xìng太軟,他比較適合的還是當醫生。老孟截肢後,有很長一段時間躲着不見我們,唯一和他見面的就是這姓徐的。也許學心理的都有些魔力吧。小子,你別得意,我是說姓徐的,你啊,嫩着呢。”
叔叔從我手中拿過項墜,仔細端詳着,像似看着一個久違的老朋友。“那地方有個很有名的手工藝人,特擅長打這些小玩意兒。我本想讓那藝人打個孫猴子,老孟說,不好,shàng miàn 來檢查,看見這個肯定不讓他上飛機,會擔心他在天上翻跟斗。那我說打個天使行嗎,他說,行,不過有個要求。可他還沒說出要求,敵機就來了。在他住院的時候,我和老林一hé jì ,就打成現在這樣子,你看那兩根‘鋼筋’,就是象徵着我和老林。姓徐的確實有兩把刷子,老孟終於肯見人了。我們去見他的時候,他正坐着輪椅放風箏呢。他一見我們就說,醫院裡沒啥好吃的,來看他也不知道帶酒來。一聽他想喝酒,我知道我們的老孟又回來了。我把這禮物送給他,老猴子居然哭了。他說,有你們的支持,我肯定還能飛。說着,他就要從輪椅上站起來,可把我們給嚇壞了。好說歹說才把他給勸住,可他突然又不要這禮物了。我急了,問他原因。他說,這天使下面沒把兒,他上次的要求就是這天使一定要是有把兒的。他說他腿雖然斷了,可他有我們,他一點也不遺憾,但我們不能忘了他是個爺們,爺們收的禮物也要夠爺們。這時有人說,既然他不要,那就給我吧。說話的是醫院的一個女護士,長得很水靈。老孟說,好啊,那就給你吧。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的míng zì 。那女的倒也大方,報出了自己的míng zì 。”
我說道:“那是高璐高阿姨吧。”
“恩,你是得管她叫阿姨,我們那時叫她小高,”叔叔說到這,提高聲音道:“老猴子不是沒跟你講過他的事麼,這你怎麼知道的?”
“他是沒說,可還有高阿姨啊。”
“你聽過了,我就不說了。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你孟伯伯是好樣的,他是真正的英雄。美女配英雄,再合適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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