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風起
林媛兒說道此處,神色間就有了一點躍躍欲試的調皮:“大人們都養尊處優的,餓上兩天,肯定什麼脾氣什麼力氣都沒有了!到時候,還不是任由三郎說什麼是什麼了?”
林媛兒這樣罕見的調皮神態,讓景和帝異常愉悅,不禁稱讚此法大秒:“……就聽媛兒你的!就來個‘餓其體膚’!哈哈哈,這個主意實在太妙了,朕真是期待看到他們餓的頭暈眼花的樣子!”
“三郎記得給他們水哦?”林媛兒抿嘴輕笑:“三郎仁心,是很愛惜他們的呢,反倒是他們不知道體恤三郎您……”
景和帝心情十分愉快,更是不喜黃公公在這裡礙眼,揚聲道“黃胖子,你都聽清楚了?讓人看着他們點兒,皇宮中可不是他們亂走的地方!明白了嗎?”
“是,奴才明白。一定安排妥當,不讓老大人們有一絲不妥,也保證他們都留在能留的地兒!”黃公公伏在地上,爬了出去。
景和帝打定了主意要餓那些同他作對的大臣們兩日讓他們知道乖覺,所以,次日,景和帝依舊留在無憂閣不出去,當然是見不了朝臣,也不見後宮裡的任何人。只是,宮門依舊應時開啓,朝臣們擁進太和殿擁進承乾宮,看到萎靡在地上的衆人,不禁面面相覷——
以死相諫?一衆太監禁衛軍圍的死死的。撞人身上有什麼用?同禁衛軍太監糾纏?禁衛軍沒了武器,拳腳功夫卻是好極的,乾脆利索地就能將絕大多數人制服;破口大罵?人家就沒帶着嘴巴和耳朵,隨便罵,我聽不見也絕不生氣絕不還口……真病假病地鬧鬧?太醫就在旁邊伺候者,基本上就保證了諸位大臣的生命安全,絕不會讓人死在皇宮不是?
朝臣們沒了脾氣。一時間也無可奈何。想要走吧,似乎又覺得,真走就是輸給了景和帝了。未免顏面上過不去,尤其是已經餓的一天一夜的。此刻連咒罵的力氣也沒有了……
但這總不是法子。
尤其是這一日烏雲依舊,雨水卻依舊沒有落下來的情況下。
林媛兒的琴聲再美,也無法撫平景和帝焦躁的心緒,眼睛中已經有了餓狼一樣的寒光,似乎就要擇人而噬。
“三郎。”林媛兒彷彿對景和帝的目光一無所覺,柔聲道:“三郎何不再次設祭壇祈雨?”
“你說什麼?”景和帝目光兇狠,道:“你也開始認爲朕有錯嗎?!”
“三郎當然沒有錯。”林媛兒安靜地搖頭。道:“若錯也是我的錯,不該責怪三郎。媛兒只是想,這烏雲也有兩天了,總不會真的一直不下雨。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聽人說,這樣古怪的雲,至多也只會堅持三日,而後肯定會有一場大暴雨的。”
“三郎明日黎明再次祭天,到時候雨水應聲而下。豈不是對三郎功績的最好佐證?那些朝臣們,到時候就不得不閉上嘴不對三郎和媛兒的事情指手畫腳不說,還要自己抽自己嘴巴子爲質疑三郎而請罪呢!三郎,您說是不是?”
林媛兒低頭,優美的頸部細長而脆弱。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折斷似的。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柔情和眷戀,道:“三郎,媛兒忘記了從前,拋棄了一切,躲在這個幾畝方地,只爲了能同三郎在一起多一日算一日……三郎,這樣的如夢般的日子媛兒還沒有過夠,還不願意醒來,捨不得現在就丟了命呢……”
她擡起頭,有淚珠從兩頰上滾落:“……三郎,媛兒知道,大人們總不能一直同三郎作對;外憂內患,三郎也不能總是留在這裡保護媛兒……若三郎不能有清名,媛兒就肯定要死的。而媛兒現在還捨不得死啊……三郎……”
“朕不會讓你死!絕不會!”景和帝緊緊摟住林媛兒,咬牙道:“朕也絕不會有污點!哼,都說皇上是天子,朕明天就再去祭天,看朕的老子他到底幫不幫朕這個兒子!”
林媛兒聞言含淚微笑,道:“是啊,三郎是天子呢……三郎,到時候,您將祭文寫的長一些,唸的慢一些,就能拖不少時間了……再然後若大雨還不來,三郎您假意悲憤,留在祭壇上不下來……三郎,您想啊,那些大人們敢不吃不喝地威脅三郎您,三郎您難道就不能不吃不喝地威脅上天了嗎?您這個天父肯定會被您打動的!三郎……”
林媛兒的神色又變得十分的心疼,溫柔地撫摸着景和帝的臉頰,道:“三郎,您就當是爲了媛兒……當年,媛兒在出嫁的路上沒有等到您,媛兒不敢怪您;但這一次,三郎一定會救出媛兒的,是不是?三郎,媛兒其實早就不想活了,只是捨不得同三郎在一起的時光啊……”
景和帝輕輕拍打着林媛兒的後背,眼中光芒閃動。他最近脾氣是有些暴躁,但他還沒有失去理智,還是一個十分聰明的皇帝。從林媛兒的話語中,一點也不難聽出林媛兒給的真是一個完美的建議!
哼,這大雨總會下!
那麼就讓它爲朕所下吧!
朕纔是天之驕子這大地唯一的主人,不是任何人都能夠隨意質疑的!
景和帝看着外面陰沉的天色,彷彿下一刻就能滴出水來,當即揚聲道:“黃胖子!你給朕滾進來!”
黃公公果然立即就躬身走了進來。
“侍候筆墨!朕要寫祭文!”景和帝沉聲道。
“是。”
黃公公很快便備齊了景和帝所要的一切明黃帛娟,筆墨硯臺。林媛兒挽起輕紗,露出皓腕,替景和帝研磨。
景和帝提筆靜思,旋即筆走龍蛇,寫出一篇長長的祭文出來。這祭文通篇都是景和帝對自己所作所爲的堅持和驕傲,半點沒有同天低頭的意思,是那麼的張狂和肆意!
老天你不下雨,是你不仁慈,而不是藉口什麼我的錯!
林媛兒眼中異彩連連,看景和帝的目光中滿是敬仰和依賴。
“去!告訴承乾宮門前的那些蠢材們!叫他們不要鬧了,趕緊收拾收拾,準備祭天!任何事情,待祭天之後再提!”景和帝揮手道。
“是!”黃公公捧着黃帛,後退而去。
這黃帛,還需裝裱,才能手持宣讀。
黃公公往承乾宮前宣揚了景和帝的聖意,引起衆大臣譁然,卻只能遵命不提,只說黃公公親自動手,從衆多軸頭中親自挑選了兩個香檀木的,又仔細眼看了一番,才動手裝裱起來。
誰也沒有發現,那香檀木的軸頭的內芯,已經充填換做了他物。
天一點一點的漆黑下來,大雨依舊沒有落下。
隨着夜色加深,景和帝越來越亢奮,毫無半點睡意。他讓人送了美酒,大開了窗戶坐在窗邊,一杯接一杯的暢飲着。
至於祭祀之前,需要齋戒沐浴之類的,他毫不在乎,也沒有誰在此時毫不開眼地提起。林媛兒也一點一點地抿着酒,眼睛卻原來越清亮,不見半分醉意。
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候,她是少飲的。因爲姑娘家家的,飲酒傷身不說,也是大忌。嫁給陳真儀之後,她纔不可避免地愛上這杯中之物——若非大醉,她如何能同陳真儀一次又一次地圓房?若非大醉,她有如何能度過那一天又一天的,長長的時光?
但願長醉不復醒……林媛兒心想。
但此時此刻,她卻不願意醉去。接下來的演出是如此的精彩,她一點也不願意錯過呢。只是想一想,就十分期待啊……林媛兒的眼淚從臉頰滑落下來,劃過嘴角那美麗的笑容,落在了素手所執的酒杯之中。
時間十分緩慢,卻又十分迅速。
黃公公進來,低聲道:“皇上,該換裝了。”
林媛兒擡起手伸出窗外,卻見臂上輕紗緩緩飄動,當即揚起一個笑容,欣喜地道:“三郎!您瞧見沒有?起風了……起風了!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哈哈!”景和帝仰天大笑,狠狠抱了一下林媛兒,大聲宣告道:“媛兒你真是朕命定之人!朕向天宣誓,從此之後,絕不負你!蒼天作證!”
“三郎!”林媛兒聲音顫抖,眼淚滾滾而落。
“黃胖子!走!”景和帝意氣風發!
起風了!
宋府的涼亭之上,兩個人影在昏暗之中相對而坐,同時舉杯相碰,同時一飲而盡。
“小北,你不去親自看着嗎?”宋階開口道。
“南山哥說笑了。”楊廣北搖頭道:“我既無爵又無官,怎麼能參加這種大典?連觀望的資格也是沒有的。”
“現在,小北能給哥哥解惑了嗎?”宋階臉色又有了那種一貫的笑容,隨和親切,讓人不自覺地放下心防,認爲他一定是好人,至少絕不會害自己。
“南山哥請問。”楊廣北面色依舊平靜,只是上面的冷意少了許多,顯然是對接下來發生之事有了十分的把握。
“你怎麼知道,昨天就不會下雨?而是今日黎明?”宋階問道。如今離黎明開是祭祀的時候不過只有一個時辰了。而風已經動了起來,天空顯然就會風起雲涌,電閃雷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