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晚上七點半鐘,南潯鎮碼頭,停了幾艘船,一艘是在江南小鎮鄉村之間擺渡載人的白蓬客船,一艘是水鄉殷實人家自用的烏蓬船。還有兩艘小漁船,雨夜在碼頭避雨歇腳。白蓬客船上只有寥寥三四名搭船的客人,船主還在招攬生意。
老趙陪着阮波上了烏蓬船,船工解開纜繩,烏蓬船很快不見了蹤跡。這時,白蓬客船也駛離了碼頭。出了南潯鎮,倪新從白蓬船艙中走了出來,拿出一個高倍軍事望遠鏡,向前看去。片刻之後命令道:“不要跟得太近,以免對手起疑。這場雨幫了我們的大忙,前方只有阮波他們坐的這艘船。”
就這樣倪新等人乘坐着僞裝成舊式白蓬客船的鐵質快艇,一路跟蹤而去。
上海,劉無走出家門,弄堂口裝有公用電話的紙菸店已經關門了,劉無不輕不重的敲開了門。老闆一看是劉無,沒敢發牢騷。自從左鄰右舍知道劉澤之、劉無都是76號的人,衆人對這兄弟兩的態度就是這樣不冷不熱的。雖然心裡很鄙視,卻也不敢招惹。
劉無笑笑算是招呼,他撥通了徐建雪的電話,響了兩聲又掛斷了。再次拔打,又響了一聲,馬上掛斷。然後自言自語說了一句:“難道號碼記錯了?”轉身離開。
老闆在他身後不滿的撇了撇嘴,快十一點了,折騰人。原來挺老實的一個小夥子,越來越讓人討厭。
劉無回到家中,鎖上前門,關上所有的燈。然後打開後門,從僻靜的後巷離開了家。
接到暗號,徐建雪知道這麼晚了,劉澤之緊急聯繫她,一定是有急事。她告訴紀羣悄悄把門打開,虛掩着等待劉澤之。一個小時後,劉無無聲無息的推門而入。正在院子裡焦急等待的徐建雪很詫異:“怎麼是你?澤之哪?我們到房間裡說吧。”
走進房間,劉無說道:“我四哥還被關在禁閉室,不過你別擔心,我估計他不會有太大的事。如果時間超過晚上九點,有急事需要見面,通過電話先聯絡的方式是四哥交給我的。事不宜遲,今天上午,76號很多人去了蘇北,這其中包括倪新、張克清等人,應該還有山木龍三和行動隊長田成羙。”
徐建雪問道:“蘇北?那是第三縱隊的游擊區啊。你還知道些什麼?先喝口水,慢慢說,不要遺漏任何細節。”
劉無一口喝乾一杯白開水,說道:“是臨時組成的行動組,去得很急,而且攜帶有電臺和武器。一般來說像這樣的情況都是有緊急重要的任務,需要76號各個部門合作完成,纔會臨時組建行動組。告訴我這個情報的人,也是四哥暗示我和他聯繫的。我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四哥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上午你就得到了這個情報,爲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
劉無慚愧的答道:“我一直沒有反應過來,我實在是太笨了。徐老師,我必須要走了。下一步該怎麼辦,我也沒有主意。”
徐建雪點頭道:“好,你去吧,注意安全。”
送走劉無,徐建雪命令道:“紀姐,準備電臺,馬上把這一情況電告重慶局本部,請他們和第三縱隊聯繫。”
十日晚十一點半鐘,老趙帶着阮波在距離南潯鎮六十餘公里處的一個河汊裡停下了船,棄舟登岸,消失在夜色中。
四百餘米之後,倪新也命令船停止前進。他攤開軍用地圖,拿起放大鏡仔細看了片刻,說道:“給影佐禎昭將軍發報,告訴將軍這裡的經緯度。並轉告將軍從這裡向西五公里,有一片沼澤溼地,不僅車輛開不進去,就連行人也很難深入。但是從地圖上看:這片沼澤溼地中心地勢較高,我懷疑第三縱隊的秘密營地就設在那裡。”
部下答道:“是。倪秘書,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是撤回南潯鎮,還是在這裡等候?”
倪新又看了看地圖,心中暗道如果周成斌能夠組織起突圍,這裡是他撤退的兩條線路之一。他答道:“我們先在這裡等一等,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十二點整,第三縱隊駐地,除了值勤的衛兵,整個營地熄滅了燈火,所有隊員都已進入了夢鄉。已經上牀休息的周成斌剛剛入睡,就被戴如叫了起來:“周站長,您醒醒,可能出了大事。這是重慶局本部發來的電報。您看看。”
從睡夢中驚醒的周成斌看完電報,心往下沉,他問道:“老趙和阮波他們到了嗎?”
戴如擡手看了看手錶,答道:“還沒有,不過按照他們出發的時間推測,最多還有半個小時,就能抵達營地。站長,哪怕是虛驚一場,我們也要馬上安排轉移駐地。李智勇叛變,阮波耽擱了將近十個小時才抵達南潯鎮……楊爽又沒有露面……再加上八十六號送出的這份情報……”
周成斌點頭道:“你馬上去集合部隊,帶上電臺和武器,還有兩天的乾糧,其他的物資全部放棄。一刻鐘後,準備轉移。”
戴如領命跑了出去,很快,營地上喧鬧起來,周成斌一邊做出發前的準備,一邊想着撤退路線。十分鐘後,戴如報告道:“站長,都準備好了。”
周成斌命令道:“目前三中隊不在這裡,你帶領一中隊向東撤到河道縱橫的七都鎮一帶。我帶領二中隊向北撤到太湖一帶。你從重慶帶來的剩下的爆破手分別編入兩個中隊。出發吧。”
戴如帶着第一中隊一百多名隊員向東撤退,離開駐地所在的高坡,就是沼澤地。戴如命令道;“成多路縱隊,拉開距離,剛下過雨,沼澤水深,一定要小心。”
大隊小心翼翼在沼澤地行進,不時有隊員失足陷進沼澤,同伴們趕緊拋出繩子救援。大大影響了行進速度。一個小時過去了,只走出了三公里多一點。戴如心道這片沼澤地給自己的隊伍帶來了麻煩,同時,如果日本人真的發起圍剿,他們會遇到更多的麻煩。這片沼澤也很有可能變成救命的砝碼。
突然,身後響起密集槍聲,根據聲音戴如判斷出發生槍戰的位置就是周成斌帶隊撤退的地方。日本人果然來了!兩條撤退的路線各有利弊,往北向太湖一帶撤離的路好走,但是距離長,和敵人迎面相撞的危險大。向東撤往河汊區的這條路必須通過這片長方圓一百多公里的沼澤區。圍剿的敵人即使全是陸軍,也必有車輛等裝備,一旦陷入沼澤區,進退不得,就會不戰自敗。
隊員們請示道:“戴組長,我們這麼辦?是不是回去增援?聽槍聲敵人來的人數不少,周站長他們寡不敵衆。”
戴如冷靜的答道:“胡鬧!你們想讓第三縱隊全軍覆滅嗎?繼續前進。”
周成斌帶隊走出六七公里後,與前來圍剿的一個日軍大隊、一個汪僞集團的“和平救國軍”一個團,一千五百餘人狹路相逢,雙方交起火來。周成斌審時度勢:這樣打下去,用不了一個小時,自己手下這不到二百人的隊伍就會全軍覆滅。他拿起望遠鏡向後望去,戴如撤退必經的沼澤區沒有發現敵人。他叫來了四名爆破手,對他們的組長宋子明說道:“子明,十分鐘內你帶人在這裡埋設炸藥,阻擊敵人的進攻推進速度。我再給你一個小隊,所有的四挺機槍也留給你。你帶人掩護。我帶其他的人退回去,也從沼澤區撤退。”
宋子明明白這個時候擔任掩護,必死無疑,可是身爲一個軍人,軍令如山,何況馬革裹屍,與日本強盜拼個你死我活,也算死得其所。他行了軍禮,應道:“請周站長放心,子明一定帶人和日本人誓死周旋,掩護隊伍撤退!”
周成斌命令部隊把所有的手雷都扔向敵人的陣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漫天大火,敵人的火力被暫時壓制住了。爆破手們埋好了炸藥,周成斌命令部隊從陣地撤離。
親自到了前線指揮的影佐禎昭看到對面陣地上的槍聲變得零零星星,他冷笑道:“周成斌啊,你以爲這麼幾十枚手雷就能消滅我的正規軍?哼!想跑?沒那麼容易!”他命令道:“傳我的命令:陣地向前推進五百米。”
宋子明耐心的等待着戰機,看着僞軍在前、日軍在後,慢慢進入了他埋下的六處炸藥組成的包圍圈裡,他一揮手,四名爆破手引爆了炸藥!聽着耳邊日本強盜、漢奸幫兇的哀嚎聲,宋子明微微一笑,帶着一同擔任掩護任務的二十來名兄弟向後撤了一百米。
影佐禎昭冷靜的命令部隊繼續推進,第二次落入了宋子明佈下的陷阱裡。第二批炸藥再次炸響!宋子明惋惜道:“可惜啊,炸藥沒有了,否則還能送更多的畜生們上西天!”
連吃了兩次虧的影佐禎昭不知道敵人還設置了幾道這樣的“炸藥陣”,不敢再次冒險,派出先頭部隊邊打邊偵查。
宋子明等人埋伏在一道淺溝裡,靜靜地等待着,他要儘可能的爲大部隊的撤離多爭取一點時間。
幾支先頭部隊前進中沒有遇到狙擊,影佐禎昭再次命令大部隊推進陣地。宋子明手下的四挺機關槍同時開火,敵人又被壓制住了,停止了前進,就地構築簡易工事,組織反擊。
一個多小時過去,宋子明身邊只剩下兩個戰士,彈盡糧絕!他命令兩名部下先行撤退,不必跟着他送死。敵人遭受重創,丟下了一百多具屍體,慢慢的圍了上來。宋子明身受重傷,無數只槍口瞄準了他,他微微一笑,拉響了最後一個炸藥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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