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成羙帶着76號的便衣特工包圍控制了大西路陳勁鬆負責的那家紙菸雜貨鋪,陳勁鬆若無其事的做着生意。二十六日上午十點,一身碼頭工人打扮的翟巖民受周成斌的指派,來和陳勁鬆聯繫:“一包小大英香菸,再給我拿盒火柴。”觀察了一下,四周無人。壓低了聲音說道:“還以爲你出事了,那兩個和你一起調換設備的人說你懷疑有人跟蹤,讓他們先走了。這兩天你又沒開門。周站長通過死信箱命令我最後再來看一次,再和你聯繫不上,就會按照緊急狀態處理。”
陳勁鬆一邊收錢拿煙,一邊答道:“沒出事,當時我懷疑污水通道里有人,我不能不格外謹慎……這兩天沒敢回來,每天兩次來周圍觀察,今天才確認的確是安全的。”
翟巖民撕開香菸,順手點着一根,說道:“郭主任讓我來找你:剩餘設備全部僞造完畢,今天晚上最後一次調換,然後你就可以和他一起離開上海回重慶了。你走後這家聯絡站由我接手負責。”
陳勁鬆不露聲色的問道:“調換出來的設備還是交給你處理?任務完成後,我怎麼才能找到郭主任?”
翟巖民用手指在櫃檯上寫了幾個字,說道:“明天凌晨三點你還是把調換出來設備放在垃圾清運車裡,其他的事由我來完成。二十九日下午一點,郭主任在這裡等你。”
陳勁鬆一愣,問道:“既然要走,爲什麼要耽擱到二十九號?”
並不知情的翟巖民有些奇怪,陳勁鬆也是一個老特工了,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答道:“我不清楚,應該還有沒辦完的事情吧。你也是老特工了,這些不是你該問的。我先走了。”
奉李士羣的命令,田成羙把此次行動的臨時指揮部設在了距離這家雜貨鋪四五十米的一個只有三間平房的小院裡,李士羣親自監聽到了這段對話。他也和陳勁鬆有一個相同的疑問:爲什麼郭烜要冒險在上海多停留三天?隨即他很快明白了郭烜的用意,但是卻還是對田成羙說道:“成羙,爲什麼郭烜要耽擱到二十九號再離開上海?這不合乎常理。明日凌晨設備全部調換完畢,立即離開上海,纔是正常的做法。”
田成羙提醒道:“李主任,難道您忘了喬治爵士離開上海的日子也是二十九號嗎?我想郭烜並沒有完全放棄從喬治爵士手裡得到密碼破譯技術的企圖。”
田成羙的回答印證了李士羣的想法:“你的看法有道理,郭烜的胃口不小啊。那麼你看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對李士羣知之甚深的田成羙知道李士羣早有主意,這麼問不過是想通過別人的口再一次確認自己的看法,並且驗證計劃有無漏洞。他答道:“這條生產線雖然很重要,可是軍統已經轉運走了其中的八成以上的設備,剩下的設備和郭烜相比,郭烜落網的意義要大得多。我們應該靜觀其變,等待郭烜出現,和陳勁鬆會和準備逃離上海的那一刻,生擒他。明日凌晨等陳勁鬆還和以前一樣,‘調換出’設備後,我們可以派人跟蹤剛纔和陳勁鬆聯繫的那個人,但是在郭烜落網之前,一定要引而不發。”
李士羣點頭道:“不錯,跟蹤剛纔露面的那個人,等郭烜落網後,如果有機會,我們可以破壞最後那批設備。即使那批設備僥倖落入軍統手裡,也顧不得了……三天……這三天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絕不能讓郭烜起疑……田隊長,調回淺野一健,不要再全城搜查被調換的設備了,我估計這些東西應該已經被周成斌等人安排運到蘇北了……即使還在上海,也不要再追查了,釣魚總需要有魚餌。”
“是。李主任,這個計劃最關鍵的是陳勁鬆,對他的監控必須做到萬無一失。還有那條生產線,屬下建議不要做任何手腳,以免打草驚蛇。”
“對他的監控由你親自負責。等到抓住郭烜,我爲你請功。田隊長,你和郭烜是姻親,但是我還是想由你來主導此次行動。我希望你不要以私害公,辜負了我的信任。”
身處兩個陣營,彼此幾番交手,不共戴天,區區姻親,何足掛齒?李士羣這麼說,不過是表明對田成羙的信任,田成羙焉能不知?當然會配合這齣戲,他正色答道:“主任對屬下的信任,成羙隨身碎骨難報萬一。請主任放心,屬下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三天,這三天不僅李士羣度日如年,周成斌也是憂心忡忡。目前的處境猶如走鋼絲,稍有不慎,萬劫不復!他需要時間,轉運出最後一批設備,而喬治爵士的行程,也讓他必須度過這最關鍵的三天。三天,七十二個小時,陳勁鬆隨時可能暴露。別忘了,對手是“狡詐如狐兇殘如虎”的李士羣,多番交手,沒佔到過太多的便宜。
劉澤之擅自決定的計劃,根本沒有給他反對的機會。而事後思之再三,周成斌決定暫時不向重慶彙報,以免泄密,多一個知情人就多一份風險。既然已經踏上了這條不歸路,就不能再患得患失。這個決定讓周成斌面臨即使計劃成功,也會因爲未奉軍令擅自行動,而得不到任何表彰。只是這一點並不在他的考慮範疇之內:爲國效命,個人的生死榮辱實在不值得一提。
他要考慮的是一旦失手,陳勁鬆暴露犧牲,八十六號也難逃一劫……更大的隱憂還不是這些,如果李士羣看出了破綻,將計就計,郭烜必死無疑。因爲自己的擅自行動,軍統失去了郭烜,損失了八十六號,暴露了第三縱隊新建的聯絡站和駐地,即使僥倖逃出日本人和李士羣的魔爪,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息烽集中營都不會再有容身之地,被送上軍事法庭是必然的……想到這裡,周成斌不由得苦笑,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想這些沒用的,真的一敗塗地,自己哪還有臉回重慶?自裁謝罪是唯一的出路!
二十六日晚上十一點,陳勁鬆和之前十來天所做的一樣,會齊兩名部下,找到了翟巖民事先藏在垃圾清運車裡的假設備。和以前不同的是最後這一部分設備,葉君遠僞造了兩套。
三人通過污水管線向仁濟製藥廠走去。路上,不明就裡的一名部下問道:“陳哥,兩天沒有你的消息,我們還都以爲你出事了。那天分手之後,我們也感覺出了異樣,好像的確有人跟蹤,還以爲是你引開了敵人,一直在擔心你的安全。”
陳勁鬆笑笑:“你們感覺異樣,是因爲先見爲主,我的話影響了你們。事實證明我們都是杞人憂天。不過謹慎永遠都是有益的。這一次沒出事不證明以後不會出事。”
“您說得對。今天我們調換完最後一批設備,下一步該怎麼辦?是留在上海,還是押運設備回重慶?”
陳勁鬆看着眼前這兩個兄弟,很想說出實情,無奈這是不可以的。設備安全運出上海需要時間;在得到了喬治爵士的密碼破譯技術後,投桃報李,掩護喬治爵士離開也需要時間。而且就在這條明面上看起來一如往常,沒有絲毫異樣,見不到一個人影的污水管道里,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雙事先埋伏好了的人的眼睛在監視着他們三個人。
陳勁鬆笑笑答道:“我也不知道,聽周站長的安排吧。”但願周成斌有能力、有時間,安排儘可能多的被76號監控了的部下安全轉移。至於自己,從他決定接受八十六號的建議,以身飼虎的那一刻起,陳勁鬆就沒打算可以安然脫身。
那名部下笑道:“此次跟隨郭主任來上海,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見到周站長的廬山真面目。周站長在軍統行動人員心目中,那可是天神一樣的存在,軍統第一王牌殺手,能學到他一成的本事,死了都閉上眼了。爲了這個,我也想留在上海,跟着周站長幹。陳哥,你是周站長的部下,你和他一定很熟吧?”
陳勁鬆教訓道:“這些是你該問的嗎?作爲一個特工,不該知道的不要問,這是最基本的常識。好了,目標到了,準備行動。”
陳勁鬆等三人順利的調換了設備,按照原路返回,藏好設備,陳勁鬆說道:“我們分手吧,回去靜候上峰進一步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二十七日凌晨二點,並不知情的翟巖民找到藏有設備的那輛垃圾清運車,拉着車來到蘇州河畔,找到那艘用做聯絡點的漁船,悄悄地把設備搬上了船。按照周成斌的命令在指定位置擺放好。雖然他不知道周成斌爲什麼強調一定要按照規定位置擺放,但是服從命令是他必須履行的職責。
翟巖民鬆了一口氣:設備終於全部調換完畢了。他設想着當這條生產線安全運抵重慶,重新組裝起來,調式好了投入生產,能救回來多少條抗日將士的性命。想到這些,這麼多天的辛苦總算是物有所值了。可惜的是周站長命令把設備運到這裡以後,就回碼頭待命,不讓自己參加下一步的行動。
翟巖民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在76號特工的監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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