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釗智更認定劉澤之所說的奉影佐禎昭的命令是子虛烏有,不過是想先抓着贓證,打擊政保總部。只要有了確切的贓證,誰還敢追究他“假傳聖旨”的事?爲了保密,特別是還夾帶了萬里浪不知情的私貨,陳釗智只帶了一名親信隨從,其他的人都是僱來的。買主暗自慶幸尚未結賬,站在一旁,隨時準備看事不妙溜之大吉,更是不會趟這趟渾水。
無奈之下,陳釗智想和劉澤之私下單獨聊聊,破財免災。苦於段文濤和另外兩個人就站在一邊,不知道這幾個人和劉澤之是什麼關係?無法開口。想了想說道:“劉秘書,雨越下越大,我們上船聊聊。”單獨聊聊,自然是破財免災。劉澤之是否會接受他的暗示,陳釗智心中忐忑不安。
沒想到劉澤之微微一笑:“好啊,那就上船聊聊。”一邊說着,一邊把手中的雨傘遞給段文濤,暗示段文濤等他和陳釗智上了船,馬上給淺野一鍵發信號,段文濤用眼神示意明白。
陳釗智鬆了一口氣:願意聊聊就好,能拿錢擺平的事就不是大事。劉澤進了船倉,幾名搬運工站在那裡等待貨主的指令,陳釗智只能把劉澤之往船上唯一的客房裡帶:“請到這邊來吧。”
客艙很小,只有六七平米,裡面除了配有牀頭櫃的一張單人牀,還有一個桌子、兩把椅子,擠得滿滿的,兩個人轉不過身。陳釗智笑道:“劉秘書,有話好商量……”
這時,之前那名攔着劉澤之等人去路的瘦高個男人匆匆走了進來,附耳在陳釗智耳邊說了幾句,陳釗智起身走了出去。劉澤之不問也知此人要向陳釗智彙報段文濤發信號的事。
二人走出艙房,那名下屬說道:“陳專員,岸上那三個和姓劉的一起來的,突然用警笛向什麼人發信號,一長兩短。您最好去看看。”陳釗智臉色一變,心道原來劉澤之還帶有幫手,看這樣子是鐵了心要和自己爲難,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他把心一橫,吩咐道:“我去看看,你在這裡陪着姓劉的,先敷衍着,別和他翻臉,但是也不能讓他離船。實在不行,手裡也有個人質。”
76號固然在日本人那裡得臉,政保總部也不是吃素的,何況劉澤之“假傳聖旨”,官司打到影佐禎昭那裡,只要這批貨不落到76號手裡,那怕是火併出了人命,未必就打不贏這場官司。
陳釗智走了,那個瘦高個男人本以爲劉澤之莫名其妙的被晾在了這裡,一定會興師問罪,沒想到劉澤之笑笑,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這樣的態度讓他有點摸不着頭腦,想了想只好守在門口。反正上司說了不讓劉澤之離船,只要劉澤之不硬闖,無論出了什麼大事,自己一個當差聽喝的,總不至於有太大的責任。
艙房裡只剩下劉澤之一個人,陳釗智剛把他讓進來的時候,他已經發現這間房子裡面的面積比從外面看起來小了一平米左右,房間裡明面上並沒有櫃子,那麼就應該有暗格。他用手仔細的拂過牆壁,果然,在單人牀牀頭的位置,有一塊牆板的顏色稍稍深了一點,不是有心人仔細看,很難看得出來。這是一艘私人遊艇,船上不會有太機密精巧的機關,,這裡應該是遊艇主人用來放置值錢或者隱私物品的,住在這裡的客人當然也可以用。爲了隱蔽,這個暗格不能安裝明鎖。
劉澤之微微用力一推,牆板果然隨手而開,裡面摞放着四個不大的紙箱,上面沒有任何標示文字。他用手掂了掂分量,取出隨身帶着的一把鋒利的半寸寬、三寸長的刀片,劃開一看,心中一喜:果然是盤尼西林!他合上暗格,隨即又有些沮喪,只有四箱,按慣例每箱二十四盒,每盒十二支,不過區區一千一百餘支。放棄,可惜;冒險動手劫奪,又有點不值。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唉,他心道目前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再搞一條生產線比登天還難。都到了這個地步,動手幹吧。
劉澤之推開客艙的小窗戶,拿出隨身攜帶的手電筒,打開開關,一道光線射向碼頭,連續三次,兩長一短。小酒館裡,那名坐在窗邊,光着膀子喝酒避雨的裝卸工人,放下酒杯,結賬走人。
碼頭上,陳釗智和段文濤還在交涉,陳釗智軟硬兼施,問道:“劉秘書一直沒有向我出示影佐將軍的手令,難道是在你這裡?我奉萬長官的命令,執行秘密任務,你們一意孤行,如果被人利用,貽誤戰機,導致行動失敗,這個責任誰來承擔?咱們雖然分屬不同的機關,但是都是爲建設大東亞共榮圈效力,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又何必如此?”
段文濤笑笑,答道:“我不知道影佐將軍的手令在哪裡,你和我說這些沒用,你說你是奉命行事,我又何嘗不是?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這裡的一切都不準移動。劉秘書怎麼還沒有下船?難道你扣押了他?”
陳釗智故作鎮定的笑道:“好大的口氣,不準移動?說句笑話,:如果我一定要繼續卸貨,你能怎麼樣?山不轉水轉,何必把事情做絕了?”陳釗智轉身對在場的工人說道:“你們幾個,該幹嘛幹嘛,卸貨裝車,我看誰敢攔着!”
一個聲音冷冷的傳了過來:“誰都不準動!否則格殺勿論!”
段文濤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淺野一鍵來了。
穿着日軍少佐軍裝的淺野一鍵,帶着全副武裝的十多兵憲兵,對陳釗智等人形成包圍之勢。陳釗智並不認識淺野一鍵,而身爲中校的他軍銜還比這名少佐高着一級,於是強作鎮定,用日語問道:“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
淺野一鍵的臉板的可怕,冷冷答道:“憲兵隊長淺野一鍵。你不是要影佐將軍的手令嗎?給你——”
陳釗智心知不好,可能落入76號的陷阱裡了。他雙手接過來,看了看遞還給淺野一鍵。淺野一鍵問道:“你是政保總部的?奉萬長官的命令在此公幹?本以爲是不法之徒勾結軍統上海站匪首周成斌,走私軍火,萬沒想到居然是政保總部的公務人員吃裡扒外,走私資敵!”
淺野一鍵是個狂熱的軍國主義分子,走私這批軍火的是政保總部,這個秘密只是李士羣和劉澤之知道。淺野一鍵本以爲主謀只是江湖上的什麼幫派,萬沒想到居然是政保總部!他越想越氣,大日本皇軍的事情就是壞在這些蛀蟲內賊手裡!他拿過一名憲兵的步槍,用刺刀隨意找了裝卸到一半,放在地上的兩個箱子,用力撬開,裡面赫然裝着嶄新的三八式步槍!他把槍扔還給部下,命令道:“你們聽着:現場所有的人都不準離開,否則當場擊斃!”
陳釗智心中一涼,這名日軍少佐給自己按的兩個罪名全是死罪!走私軍火,有萬里浪做靠山,大不了撤職,坐幾天牢,風頭一過也就出來了。勾結軍統,資敵牟利,這個罪名萬里浪也承擔不起。更讓他有苦難言是:船上有一批盤尼西林,是他揹着萬里浪夾帶的私貨,一旦東窗事發,內外交困。被自己欺騙了的萬里浪一定會棄自己不顧,甚至爲了撇清責任,會做出一副被矇蔽的樣子,主動出頭要求嚴辦不法部屬!自己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該怎麼辦?
淺野一鍵四處一看,沒見到劉澤之,問道:“段組長,劉秘書去了哪裡?”
段文濤答道:“上船檢查,就一直沒回來,估計是被扣在船上了。我怕這些膽大妄爲的不法之徒鋌而走險,所以才趕緊給淺野君發信號,請求增援。”
淺野一鍵說道:“段組長,你上船去,請劉秘書過來。”陳釗智剛想開口阻攔,淺野一鍵轉身對他說道:“你叫什麼名字?把你的證件給我。劉秘書是否被你強行扣押了?”
陳釗智不敢不照辦,掏出證件遞了過來,解釋道:“談不上扣押,不過是想和他聊聊。淺野君,我也是奉命行事,並不知道運送的貨物是什麼。再說政保總部購買槍支,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這樣吧,我給我們萬局長打個電話,瞭解一下情況。”形勢危急,他必須把自己和萬里浪捆綁在一起,背靠大樹,纔有可能脫身。
段文濤上船找到劉澤之,說道:“淺野君來了,請你下船,有事商量。”
劉澤之看了一眼守在門口的瘦高個男子,問道:“這位先生,你也聽到了,我可以下船嗎?還是需要先向陳先生請示一下。”
劉澤之的這幾句話輕描淡寫,那人自然而然的答道:“還是問一下陳專員吧?以免誤會。我走不開……這樣吧,麻煩這位兄弟請陳專員上船,當面向我交代一下。”
劉澤之很平和的答道:“也好,段組長,你再跑一趟,把這裡的情況告訴陳專員。”
段文濤並不糾纏,點頭下船,找到淺野一鍵,說道:“劉秘書被扣押在倉房裡,門口有人把守,那人說沒有陳專員的話,不能擅自離船。”
聞聽此言,淺野一鍵怒視着陳釗智,問道:“是這樣嗎?”
陳釗智硬着頭皮答道:“扣押談不上,不過我想……淺野君,能不能咱們先談一談,有些話,不足爲外人道……”
沒等他說完,淺野一鍵重重一拳,擊在他的臉上:“八嘎!混賬!來人,繳了他的槍,拷上他!把所有的人都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