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羣接過聽筒,李學惠囁喏着不敢說話,李士羣冷笑道:“段文濤跑了?”
“是,回主任您的話,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屬下等三人……那個都……昏睡過去了,主任,屬下實在是……”
“睡過去了?你怎麼沒去死?!”也沒交代李學惠等人應該怎麼辦,啪的一聲狠狠扣下了電話。
這是平川新野第一次看到李士羣動了肝火,站在那裡和馬新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劉澤之恰好走了進來,他還不知道段文濤潛逃的事,說道:“主任,已經和淺野君聯繫上了,淺野君說他馬上安排。也上報了影佐將軍,經將軍同意,用他的名義通知了南通和如皋當地的警署,請他們協助緝捕。”
李士羣鐵青着臉沒說話,劉澤之感覺氣氛不對,拿過李士羣專用的仿元青花茶杯,沏了一杯新茶端過來,陪笑道:“主任,您用茶。還有件事,趙敬東說他馬上就趕回……”
李士羣一揮手,劉澤之猝不及防,杯翻茶傾,半邊衣襟被潑的透溼,哐噹一聲,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劉澤之顧不上自己,趕緊掏出手帕替李士羣擦拭茶水,一邊說道:“主任息怒,都是卑職等人辦事不力。”
“一羣沒用的飯桶,丟人現眼!”
“是。”
李士羣沒好氣的問道:“是,是,你除了這個字還會說別的嗎?是什麼?”
“是飯桶。”
聽劉澤之自承確實是飯桶,李士羣哭笑不得,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混賬東西!劉澤之,你和平川君去找李學惠,不惜一切代價緝捕段文濤,記住:我要活口!”
劉澤之奇道:“段文濤?他不是被押解回……”平川新野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低聲說道:“段文濤在回上海的火車上潛逃了。”
劉澤之恍然大悟:“是,屬下這就去辦。這傢伙,原來真是臥底。主任,您看能不能發個通緝令,懸賞緝拿?”
“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緝捕段文濤,只能暗地裡進行。”
對段文濤潛逃的消息,劉澤之亦喜亦憂,喜的是段文濤本來就是最大的嫌疑人,這一下坐實了他就是李士羣苦覓不得的臥底,自己暫時安全了;憂的是段文濤絕不會善罷甘休,他估計段文濤會採取三種辦法:如果能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纔是軍統安插在76號裡的釘子,他就等於爲李士羣祛除了最大的一塊心病,反敗爲勝,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有沒有可能走投無路,和自己拼個魚死網破?更大的可能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以後再找機會逃跑。
平川新野想了想說道:“李主任,剛纔在電話裡,李學惠說他們三個人中途在一個小站下了火車,我和劉秘書必須開車趕過去。這裡只剩一輛車,要留給您,我們去一趟江陰警署,順便了解一下是誰盜走了您的專車。您看這樣行嗎?”
李士羣擺手拒絕:“不必,丟車的事不急,你們把門口那輛車開走。老馬,你去江陰警署把剩下的兩輛車開回來。現在是打明牌,也不必忌諱是否引人注意了。”
二人走出房間,劉澤之說道:“茫茫人海,到哪找去?主任又不準張揚。平川君,你有什麼主意?”
平川新野也不知從何入手,答道:“當然是去段文濤最可能去的地方。劉秘書,你說段文濤最可能去哪?”
“你問我?我哪知道啊——對啊,他是軍統的臥底,自然是去找軍統上海站的人,還是不行啊,我們要是知道周成斌在什麼地方,還費這麼大的勁,全城戒嚴搜捕?算了,別想了,找到李學惠他們再說。我去換衣裳,全是茶水,怎麼見人?你先給老李打個電話,別咱們到了,他們又走了。”
和李學惠聯繫之後,二人走出大門,趙敬東開着兩輛車,帶着七八個人趕回來了,彼此都有任務在身,無暇多談,匆匆打了個招呼,劉澤之和平川新野開車離去。
趙敬東走進房間,立正敬禮,李士羣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你在門口碰到劉澤之和平川新野了?”
“是,碰到他們了,他們好像有急事,打了個招呼就開車走了。李主任,按照您的吩咐,屬下在李學惠他們所在的那節車廂里布置了八個人,這些人都是屬下奉您的命令從影佐將軍那裡借來的。原本我還以爲您有點過於……沒想到段文濤真的潛逃了!主任,你真是太高明瞭,屬下佩服的五體投地。主任,段文濤潛逃,證明他就是那個臥底,他會帶着我們找到周成斌的。”
“但願如此吧,說實話佈置這件事之前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段文濤一定會潛逃。敬東,你知道我派劉澤之和平川新野幹什麼去了嗎?”
“屬下不知,請主任指教。”
李士羣嘆道:“綜合各方面情況看,專車丟失,備用鑰匙只有劉澤之和平川新野可以拿到,他們兩個也知道專車放在哪裡,他們還知道安德森住在大東亞旅社,所以這二人的嫌疑不能完全排除。”
趙敬東嚇了一跳,想了想鼓足勇氣說道:“主任,請恕屬下無知妄言,這太匪夷所思了吧?這兩個人是您的秘書……76號成立的時候澤之就跟着您,平川君又是日本人,而且段文濤這麼一跑,臥底身份可以確定了吧?”
“正因爲他們是我身邊的人,纔不能有一點差錯,但願我是杞人憂天。再說段文濤潛逃,不派人追捕,也說不過去,周成斌心思細膩,不把戲做足了,是不會上鉤的。跟蹤段文濤的影佐將軍的部下由誰負責?”
“是將軍手下新來的情報專員高松原田,聽說此人是個老特工了,對付段文濤,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電話鈴響起,李士羣示意趙敬東接聽,電話是76號一個行動小組打來的,這個行動組奉趙敬東的命令開着山木龍三的車,追查李士羣專車的下落。趙敬東捂着話筒請示道:“主任,在距離山木君和周成斌遭遇的那家檢查站十公里的地方,發現了您的專車,車子被丟棄在路邊,那是通往如皋的公路。他們請示下一步該怎麼辦?”
“找個司機把車開回來,命令這個行動組去如皋繼續追查。我剛纔讓劉澤之用影佐將軍的名義通知這如皋和南通的警署協助追查,車子是棄在通往如皋的路上,但是南通也不能放鬆,我懷疑這又是周成斌的調虎離山之計。”
劉澤之二人開着車到了中途一個小站,李學惠在簡陋的候車室外望眼欲穿,一見他們就說道:“你們可來了,急死我了,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
劉澤之下車說道:“你還有臉抱怨?你知不知道因爲你放跑了段文濤,主任發了多大的脾氣?連茶杯都砸了!”
李學惠苦笑道:“劉秘書,話可不能這麼說,什麼叫我放跑的?是段文濤迷昏了我們,潛逃的,好不好?下一步怎麼辦?”
劉澤之望着遠方,爲難道:“平川君,你說哪?我之前說過一種可能是他去找周成斌了;另外一種可能是他回上海了。聽你說過你們當面接受了李主任的命令,馬上就出發了,他應該沒做逃走的準備,也許回宿舍拿槍拿錢,或者銷燬證據。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
李學惠趕緊插話道:“這一點我也想到了,已經通知單位留守的人派人去他宿舍搜查、蹲守了。不過……他手裡有槍,也有錢……”
劉澤之奇道:“押解之前,難道連配槍、錢物都沒有收繳——噢,明白了,你們三個昏睡後,他拿走了你們的配槍和錢,對吧?奇怪了,既然搜過身,段文濤身上的強力安眠藥是哪來的?我還以爲從老彭那領來的這個東西未必管用,誰知道效果這麼好。”
李學惠面露慚愧懊惱之色:“真讓你猜對了,現在我們三個是身無分文,配槍和證件都沒了,還不知道怎麼交代那。唉,別提了,我按照規矩例行搜身後,都出門了,段文濤說牢房裡太冷,求我讓他換條厚點的褲子,我一糊塗就答應了。劉秘書你知道我是第一次押解人犯,沒經驗,沒想起來應該二次搜身。”
劉澤之嗤的一聲笑了:“我給你說,這個黑幕你可別讓主任知道了,否則龍顏大怒,你吃不了兜着走!”奇怪,段文濤是臥底的最大嫌疑人,如此重要的人犯,爲什麼讓沒有一點經驗、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李學惠帶人押解?
一直在旁邊看地圖的平川新野皺眉道:“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言歸正傳,第二種可能,也是最大的可能,他去找周成斌,或者說他去了軍統的聯絡站。從地圖上看山木君和周成斌狹路相逢的地方再向前開幾公里,就是一個岔路口,兩條路分別通往南通市區、如皋鎮,劉秘書,你說咱們先去哪裡?”
徐建雪在南通市區的聯絡站等候毛人鳳,這一點劉澤之是知道的。他故作遊移不定,說道:“去如皋吧,地方小,好排查。”
平川新野無可無不可:“好吧,如皋距離南通市區只有六七十公里,先去那裡,找不到線索再去南通。這可真是大海里撈針。”
劉澤之笑道:“我估計十有八九無功而返,如果是我,好不容易跑出去了,唯一會做的是找個地方藏起來,等風聲過了再作打算,哪還敢滿世界亂轉。一邊說着,一邊掏出一沓錢遞給李學惠:“你們三個分分,先用着。”
李學惠有點不好意思:“不用了吧?反正大家在一起,我身上沒錢也沒關係。”
劉澤之一本正經的說道:“想得美!想把我當冤大頭?所有的開銷你都不管了?不是送給你的,完事了加大一分的利息還我!”
劉澤之出手一向大方,這麼說當然是開玩笑,李學惠訕訕的接過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