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的下午五點,趙敬東被影佐禎昭叫到了日軍司令部,同來的還有權菅祜和何其莘,秘書把他們帶到了小會議室中等候,三個互有心病的人打了個招呼,就再也沒有話說,各自默默地等待着。
半個小時後,影佐禎昭來了,李士羣跟在後面,三人都站了起來,影佐禎昭很客氣的笑道:“諸位久等了,都坐吧。來人,上茶。”
影佐禎昭說道:“我和李主任叫你們幾個來,是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要借重三位。”
權菅祜搶在位置比自己高的趙敬東前面開口答道:“借重二字,屬下等人當不起,請將軍和主任吩咐。”
影佐禎昭笑道:“三位都是李主任的部下,還是由李桑來說吧。”
李士羣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你們也都知道:倪處長和權副處長潛入重慶,和諜報網聯繫未果,好在有驚無險。目前影佐將軍派去增援的特工和諜報網沒有建立聯繫,只能保持靜默,毫無作爲。這種不利局面當然必須馬上扭轉。趙隊長去重慶執行過任務,權副處長和何站長以前就在重慶潛伏,你們三個是潛入重慶的最佳人選。”
話說至此,三人都明白了。影佐禎昭又道:“李主任以前是軍統的干將,精明強幹,從今天起,潛伏在重慶的諜報網移交給李主任全面負責。”
趙敬東心裡好受了一點:能把至爲重要的陪都諜報網交給76號掌控指揮,說到底是對76號的信任。
李士羣表態道:“這是影佐將軍對76號的信任和器重,爲了保持絕對機密,你們三個的行動目前只有在座的五個人知情,我已經決定今天晚上九點出發。第二批潛入重慶的特工已於前日提前出發了。”
權菅祜答道:“上次我和倪處長功虧一簣,心中一直耿耿,謝謝將軍和李主任給了屬下一個洗雪前恥的機會。”
影佐禎昭正色說道:“此次任務由趙隊長帶隊,李主任指揮,權副處長和何站長一定要服從命令,全力協助,聽明白了嗎?否則李主任追究下來,我也護不住你們!”
影佐禎昭給足了李士羣面子,權菅祜和何其莘趕緊起身表態:“請將軍放心,屬下等人都是李主任的部下,怎敢違抗李主任的命令?”
影佐禎昭滿意的點了點頭,又道:“具體的計劃由李桑向你們交代,我還有點瑣事,先走一步。”
幾人起身恭送影佐禎昭離去,李士羣說道:“此次任務將軍給了最大程度的支持,不僅給了四部大功率電臺加強諜報網的實力,還撥付了一筆鉅款,你們隨身帶走,用於收買重慶軍政兩界用得着的人。權副處長和何站長這就去財務處領取吧。”
支走了權、何二人,李士羣拿出一張便箋交給了趙敬東:“這是諜報網負責人的地址、聯絡暗號,你用心記着。”
趙敬東接過來細看,
李士羣又拿出一張便箋,說道:“這是我在重慶提前埋下的兩顆棋子,他們都有把柄在我手裡,你潛往重慶的第二個任務就是啓動他們,你看看吧。”
趙敬東用心記下,隨手銷燬。李士羣繼續吩咐道:“國統區的經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爲了爭取美援,除了遊說美國政府之外,重慶政府駐美大使館用盡心機,組織了一個商界考察團,準備通過駝峰航線來重慶。這個考察團人數雖然不多,可都是石油、金融、軍火等行業的大亨,你此去重慶的第三個任務,就是製造爆炸事件,即使不能把這個考察團的人都炸死,也要炸的這些該死的美國人再也不敢多事來中國,更遑論出錢支持重慶政府。”
趙敬東只覺肩膀上沉甸甸的,不勝負荷。李士羣叮囑道:“敬東啊,此事關係着重慶諜報網的存亡,更關係着76號的前途,目前我能信得過的人只有你了,諸事拜託。要慎之又慎,別讓我失望。”
趙敬東心中一凜,鄭重答道:“請主任放心,屬下一定全力以赴。”
六月十五日晚上八點,張弛來到河汊邊一艘民用小貨輪上,葛佳鵬正在船上等他,張弛上船一看,艙房裡觸目可見全是布匹,不由的問道:“藥品都裝上船了嗎?在哪裡?”
葛佳鵬得意的一笑,拿起一匹布,拉開兩層,微一用力,兩頭斷開,裡面全是藥品。張弛這才明白:葛佳鵬把布匹做成了一個“箱子”,這個“箱子”獨特的是外表用布裱糊着,他向張弛解釋道:“針劑都在船板的夾層裡。這次轉運的貨物比上次轉運的用於放置生化戰用的物資,多出近一倍,價值更不能相提並論,所以不能用漁船,餘浩辰改裝過這艘客輪,您放心吧,雖然看起來不起眼,速度、抗撞擊力和日本人的巡邏艇有一拼,底層還隱蔽有兩挺捷克式機關槍,希望你們一路上用不上,隨行的兩名駕駛船隻的戰士也上船了,你去看看吧。”
張弛四處轉了轉,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時,周成斌帶着唐吉田、餘浩辰也趕來了,張弛迎了上去,說道:“都安排好了,按照您的命令,在法光寺裡留下了一部分,以備不時之需。隨時可以出發,周局長爲什麼不和我們同行?”
周成斌對唐吉田、餘浩辰命令道:“一路上務必服從張隊長的指揮,萬一被查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沉船,絕不能讓物資落入日僞漢奸手裡。你們去吧,我和張隊長還有幾句話要說。”
唐餘二人走後,周成斌這纔回答張弛:“今天我和周佛海的機要秘書見面,談得還不錯,明天要面見周佛海本人,後天才能出發離開上海。而這批藥品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張弛勸道:“多等一天,應該沒事吧?您一個人……”
周成斌擺了擺手,說道:“你有所不知:上次向長沙前線轉運藥品,費了多少周折,而這一次卻可以悄悄成行,你知道這其中的區別嗎?”
張弛答道:“不僅僅是因爲這一次藥品的數量只有上次轉運數量的三成,更是因爲轉運到長沙前線的藥品是從日本人手裡搶劫來的,日本人明知道藥品要馬上運往長沙,佈下了天羅地網。而這一次卻是人不知鬼不覺,日本人根本不知道我們手裡有這麼一大批藥品。”
周成斌點頭道:“說的不錯,米勒先生的事,知情人不少,萬一消息泄露,怎麼辦?這一次藥品的數量雖然不能和上一次相比,可全是軍統能掌控的物資,如果重蹈康慈制藥廠爆炸案的覆轍,再讓戴老闆丟了面子,我們做下屬的,就真該死了。你不用擔心我,我已經調來了楊本華和馮根生,讓他們扈從,同返重慶。”
六月三十號下午四點,張馳等人安全抵達重慶,汪秘書帶着局本部總務處的人來碼頭迎接,笑道:“沒想到這麼快你又回來了,你們幾個去清點物資。老張,周局長雖然比你晚出發兩天,卻比你早到了半天。上午十點多就到了。”
張弛心下一鬆,答道:“周局長平安也到了,太好了。一路上要過好幾道封鎖線,其中有兩道檢查的比較嚴,布匹雖然不是軍用嚴控物資,可我怕被拆穿西洋鏡,只得化整爲零,分頭運輸,免得被敵人一網打盡,如此耽誤了好幾天。”
汪秘書笑笑:“毛先生曾說過一句話,你和周成斌相比,缺乏的就是謹慎,沒想的調去了上海分局,這麼快就有長進。”
張弛半是遺憾,半是心服,嘆道:“和周局長相比,我差的可不是一點兩點,說實話,我很少服人,對周成斌,我心服口服了。”
汪秘書有點詫異的笑了:“能讓你說出這麼幾句話,不容易。老張,晚上七點毛先生在渝園設宴,爲你和周成斌接風。”
“毛先生擡愛了。周局長哪?我能不能先見見他?”
汪秘書笑道:“這一次周局長回來,可跟上次回來大相徑庭,上次剛回來就被戴老闆關進了息烽集中營,除了郭烜,誰都躲着走。這次可是載譽而歸。中午戴老闆讓他陪着用餐,兩點英國大使館愛德華茲大使請不來周局長,居然紆尊降貴,來局本部探望,還帶來了大使夫人親手做的兩樣點心,美國大使館大使也送來了請柬,說是一定要爲周局長接風洗塵,周局長只得推到了明天。戴老闆還格外假以辭色,說是你運回來的藥品要和周局長商議後,再決定免費提供給哪家醫院。此言一出,周局長頓時炙手可熱。”
張弛嘆道:“唉,人那,都是勢力的,也別說別人,你我也未必能免俗。周局長總不至於連毛先生請客也不去了吧?”
“毛先生是他的長官,那他倒不敢。本來行政科按照規矩安排周局長在局本部招待所下榻,誰知有那消息靈通的、有內線的、想和美英大使搭上關係的、早就決意要從藥品中分一杯羹的、想見戴老闆級別不夠的……林林總總,馬上找上門去。嚇得周成斌從後門溜出去,去了我的宿舍躲避,也是,戴老闆就是那麼一說,其實早有安排,誰敢當真?給你鑰匙,你一會去找他,走的時候別忘了替我鎖門。”
辦完交接,張弛馬上來見周成斌,上海分局是一個集體,在面見毛人鳳之前,有些事情需要周成斌定調子。敲了半天的門,裡面毫無動靜,張弛很奇怪:難道找錯地方了?他沒敢自己動手開門,下樓找門衛一問,就是汪秘書的宿舍啊,難道出去了?他再次上樓,他決定實在找不到,就在宿舍裡等候。門衛有點懷疑此人的身份,也跟了上來。
張弛又敲了敲門,還是沒有動靜,只得提高聲音喊道:“我是張弛,周局長,你在裡面嗎?周局長?”
門應聲而開,周成斌低聲說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爲有人追到這裡了,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