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南京、上海酷熱,連續幾天都在華氏100度以上,更兼一絲風都沒有,整日爲生機奔波的升斗小民是沒有辦法,達官顯宦們紛紛外出去蘇杭、鄉間別墅避暑。高松原田和劉澤之連日來佈置跟蹤,疲於應付。
鄭敏擔任站長的特工總部南京情報站裡,前來換班的高松原田發着牢騷:“這樣行嗎?劉秘書,有線索了嗎?”
“沒有。這個辦法效率是慢,不過李主任經常教誨:特工戰比拼的不僅僅是智力、身手、運氣等等,很多時候更是耐心的比拼。”見高松原田還是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劉澤之堵了他一句:“這麼說高鬆君有更好的辦法了?願聞其詳。”
高松原田不再說話。劉澤之也適可而止,交接了工作,自去休息。
剛剛上任的劉威平帶着一個組負責監視周佛海公館,二十二號晚上七點,急於立功好在76號站穩腳跟的劉威平親自趕來報告:“高鬆君、劉秘書,周佛海的私人秘書,也是他的小同鄉,顧靜生自己去車站買了張明天下午三點去常熟的二等車票。我已經派了兩個人跟蹤他了。”
周佛海的生活很有規矩,上班下班,辦公樓、公館,基本上兩點一線,他手下的人也大都如此。高松原田答道:“通知常熟情報站了嗎?”
“當即通知了。”
這幾天這樣的消息說多不多,說少也有十多條了,高松原田不以爲意的答道“你回去吧,繼續監視周佛海公館和他身邊的人。”
值白班的劉澤之說道:“那我也回宿舍了。”
走出情報站,劉澤之找了家能直播上海長途的公用電話,找到了李士羣:“主任,周佛海那邊有消息了,果然不出您所料,給他打理私產、辦私事的顧靜生去常熟了。”
“知道了,你繼續在南京監控,記住: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不能讓高松原田去常熟。”
劉澤之爲難的答道:“主任,如果他要去,屬下攔不住啊。您看這樣好不好:如果他一定要去,屬下會跟着他一起去。”
劉澤之說的是老實話,李士羣只得答應,掛斷劉澤之的電話電話,李士羣親自撥通蘇州情報站的電話,找到在哪裡巡視的趙敬東,命他立即趕往常熟。
劉澤之僱了一輛三輪,在離他臨時下榻的飯店一公里之外付賬打發走了車伕,進了一家通宵營業的酒吧裡,這裡的每個包間都有外線電話,顧靜生去常熟是突發事件,不過也在陳勁鬆的計劃之中:顧靜生既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也不是遊手好閒的富貴閒人,或遲或早,他總要外出。機會來了,他要立即和陳勁鬆取得聯繫。
二十三號晚上六點,顧靜生抵達常熟,高松原田派來跟蹤的特工見到了常熟情報站的人,雙方交接後,由何其莘的部下繼續跟蹤。他們不知道的是還有一個人在跟蹤顧靜生:陳勁鬆的助手孫棟盛。
顧靜生僱了一輛黃包車,來到一家很不起眼的名叫安順的中檔旅社,要了個單間,住了進去。
七點,何其莘命人準備好晚餐,親自送到趙敬東下榻的房間裡:“趙隊長,我陪您一起湊合吃點,任務在身,讓您受委屈了。。”
趙敬東無可我不可的答道:“也好,顧靜生有動靜了嗎?”
“沒有,其他地方有線索嗎?”
“追蹤了幾個人,沒有進展。”
趙敬東拿起筷子夾了個蟹黃包,老錢一臉興奮的急急忙忙趕來報告:“趙隊長,陳勁鬆!陳勁松露面了!”
趙敬東扔下筷子問道:“陳勁鬆?你確定是他?”
老錢上氣不接下氣的答道:“就是他!我親眼看見的,我認識他,他化了妝,不過,不過我還是認識……”
趙敬東起身走到攤開一張常熟地圖的辦公桌邊,問道:“別急,喝口水再說。你負責監督顧靜生,陳勁鬆是不是在那周圍出現的?當時的情況怎麼樣?對了,先說說目前誰在跟蹤?”
老錢端起杯子,猛喝了兩口,說道:“離安順旅社一條街的地方,有一家很簡陋的抵擋小旅館,叫樂多飯店,陳勁鬆就在那裡。我手下的三個人分別守在前後門,後門出來就是安順旅社。六點半鐘我去吃晚飯,正吃着一眼看見陳勁鬆,他化成灰也逃不過我的眼睛。”
趙敬東命令道:“老何,馬上調六個人一輛車給我,老錢,你帶路。”
何其莘答道:“是,趙隊長,常熟地界我比您熟,我和您一起去吧。”他當然不想失去這個立功受賞的大好機會。
趙敬東一邊撥打電話向李士羣彙報一邊答道:“也好。”
幾人趕到距離樂多飯店百餘米外的一個路口,趙敬東分派任務:“你們兩個在車上留守,你們兩個分別去前後門增援已經在那裡的兄弟,看見前面的那個路口了嗎?你們兩個去那裡布控。李主任嚴令不得打草驚蛇,所有人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動手,否則軍法從事!何站長,老錢,我們到對面那棟三層樓的天台上看看。”
三人上了天台,這裡居高臨下,向下望去,樂多飯店的一切清楚的展現在眼前。這是一家陳舊的老式客棧,兩排房子全是大通鋪,只有最後面兩個並排的小院子裡各有四間單間。由於價格低廉,住宿的人不少,晚上八點正是客棧最熱鬧的時候,吃飯喝酒的、洗漱的、登記住店的、招妓唱曲的……三個小夥計出出入入,忙的手腳不停。
何其莘說道:“趙隊長,這個觀測點選的不錯……陳勁鬆,看!果然是他!”
夢寐以求的對手就在眼前,趙敬東的心猛跳幾下,他強自鎮定的擺擺手,仔細看去:只見穿着一件半舊西式襯衣的陳勁鬆拿着一箇舊搪瓷臉盆出現在公用的洗漱室,打了大半盆溫水回了東邊小院最北邊靠後門的一個單間,反手關上了門。
何其莘躍躍欲試,說道:“趙隊長,我建議還是動手抓捕,這個陳勁鬆太狡猾……”
陳勁鬆出現在距離顧靜生這麼近的地方,趙敬東十有八九可以肯定:周佛海就是李士羣要找的那個人。他搖頭道:“不行,現在抓捕,顧靜生可以一口否認,我們無法坐實他的罪名,更遑論他的主子了。”趙敬東頓了頓,他也很不放心,名列皇軍通緝榜前列的要犯陳勁鬆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怎麼交代?他對數次戲弄76號的陳勁鬆恨之入骨,恨不得馬上抓捕親自用刑,出一口胸中憋悶已久的惡氣。無奈他做不了這個主,只得命令道:“你們兩個在這裡繼續監視,我馬上去向李主任彙報。”
趙敬東走後,何其莘若有所思的呆呆站了一會,吩咐老錢:“老錢,我有點事去去就來,你多操點心。”
二人以前平級,現在卻今非昔比,他要把發現陳勁鬆的消息通知高松原田,畢竟日本人才是他的靠山和目前仰仗的主子。老錢哪敢阻攔。
十分鐘後,何其莘先回來了,緊跟着趙敬東也回來了,他說道:“李主任命令我們繼續監控,不得擅自行動,他帶着淺野君馬上趕過來。”他板起了臉,又道:“何站長,我看到你剛纔去了南邊那家雜貨鋪,你在給誰打電話?”
何其莘笑笑答道:“高鬆君奉影佐將軍的命令,還有李主任的命令,負責調查,您去向李主任彙報,我哪敢在讓您跑一趟?就去給高鬆君打了個電話。”
何其莘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趙敬東反而不好反駁,只道:“高鬆君怎麼說?”
“他馬上趕過來,還有劉秘書,也一起過來。”
十點剛過,陳勁鬆所在的那個單間昏黃的燈光熄滅了。那是一間窗戶和門都開在南牆上的中式房間,估算面積不會超過十二平米,不僅沒有後門,連後窗也沒有。
被陳勁鬆幾次從76號眼皮子底下成功潛逃的神奇經歷搞得有點疑神疑鬼的趙敬東還是不放心,對何其莘說道:“老何,你說這家客棧會不會有地道?”
“地道?”何其莘嚇了一跳:“不會吧?就算有,難道陳勁鬆發現了破綻?目前爲止,我們沒有任何行動……趙隊長,您這麼一說,我也有點不太放心……”
正說着,陳勁鬆的房門打開了,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條短褲的陳勁鬆端着臉盆去倒水,然後又去了趟廁所,這纔回房。
二人這才放下了心:截至目前陳勁鬆還在掌握之中。趙敬東又道:“目前搜查客棧會打草驚蛇,客棧即使有地道,也不會太長,老何,你再調幾個人過來,距離五百米外再設一個包圍圈。”
何其莘答應道:“還是找隊長您想得周到,我這就去辦。”
午夜十二點,李士羣帶着淺野一鍵和兩名侍衛,四人悄悄上了趙敬東所在的頂層天台。趙敬東迎了上去:“主任您辛苦了。陳勁鬆就在客棧的那間房子裡。何站長,高鬆君等人也快來了吧?你去迎一迎,先別讓他們也到這裡,來的人太多,我怕陳勁鬆有所察覺。對了,正好讓高鬆君負責外圍包圍圈,他和劉秘書是開車來的吧?把我們的那輛車也留給他。”
何其莘只得答應着去了,趙敬東低聲彙報了情況,李士羣說道:“陳勁鬆?幹得好!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他,還有那個吃裡扒外的混賬東西!敬東,你吩咐下去,不得擅自行動,等待命令,動手抓捕的時候,我要活口!”
趙敬東答道:“屬下明白。主任,這裡蚊蟲太多,屬下在距離這裡五百米之外撬開了一間空房,臨時充當指揮所,您暫時去那裡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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