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勁鬆已經昏迷不醒,馮根生拎着急救箱,揹着陳勁鬆敲開了茶館的門,茶館的龔新華和他見過面,急忙接進去,馮根生說道:“這裡就你們父子兩個人吧?這是咱們上海分局的陳副局長,來幫個忙,先把他藏到密室裡。我們乘坐的車漏油了,你們父子二人去把外面的血跡、油跡清理乾淨。”
老龔答應着叫醒兒子,把陳勁鬆送進竈間地下密室,拿着掃把、鐵鍬匆匆忙忙出門。
密室裡,陳勁鬆臉色灰白,草草包紮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滲血,馮根生打開急救箱,束手無策:彈片是不是還在體內?怎麼才能取出來?怎麼止血?看陳勁鬆的狀況,根本等不到張弛聞訊而來,再做安排,他急出了一身大汗。
龔新華趕了回來:“馮組長,都收拾好了。阿三,你準備開門做生意,一切都要和往常一樣。馮組長,這就是陳副局長?他傷的不輕啊,必須馬上送醫院急救!”
龔新華雖然年紀不小了,加入軍統卻只有一年多,經驗不足,匆忙中他不僅清理了吉普車停車下人後遺留的一大灘油跡,還誤把孫棟盛重新啓動後留下的的油跡清理了四五十米,這一無心之失惹來了殺身之禍。
馮根生斷然回絕:“不行!崑山太小,就這麼幾家醫院,76號的人知道我們走不遠,送醫院就是自投羅網!你有沒有認識的醫生?”
龔新華想了想答道:“倒是有一個,姓馬的老中醫,常來我這裡喝茶,茶館後院和他家只有一牆之隔。”
中醫?馮根生也顧不上了,又問道:“人靠得住嗎?”
“應該靠得住吧?去年他給一個日本人治病,沒治好,說是他一味藥用錯了,差點被打死,還是街坊鄰居聯名把他保出來的,我還給過他一筆錢應急。”
病急亂投醫,馮根生只得說道:“你去把他請過來,先別告訴他什麼事……就說你兒子突發癲癇,要快!”
趙敬東帶人開車追蹤,剛開出一兩公里,天色漸亮,他命令道:“停車!”
不等車子停穩,趙敬東跳下車,蹲在地上仔細觀察冷笑道:“救走陳勁鬆的那輛吉普漏油了,沿着汽油的痕跡走!”
又開出三四公里,車子停在了路邊,司機說道:“趙隊長,前面沒有油跡了。”
趙敬東下車看了看,不可能啊,那輛藏在糧食店裡裡的吉普明擺着是爲了以防萬一,肯定加滿了油,這麼快就漏光了?那車子去了哪裡?他命令同車的三名特工:“分頭去幾個方向看看。”
很快,一名特工回來報告:“隊長,東面四五十米的地方發現了油跡。”
趙敬東心道駕車救走陳勁鬆的那個人應該是發現車漏油了,怕被對手沿着油跡追捕,先把車開過去,而後步行打掃去掉了油跡。時間如此之緊,車上加上受傷的陳勁鬆好像只有三個人,來得及嗎?他命令一個特工:“你留在這裡,找部電話向李主任求援,請他增派人手徹底搜查周圍所有的住戶。我們繼續按照油跡追擊。”
車子又開出四五公里,那輛吉普被拋棄在路邊,趙敬東帶人仔細搜查,除了後座上餘溫猶在的大片血漬,一無所獲。被派去查看腳印一名特工跑回來說道:“趙隊長,陳勁鬆肯定是受了傷,我親眼看見的,後座上的血跡也證明了這一點,可是從腳印上看並沒有發現有人揹着或者擡着人的跡象。只有一個人的腳印,應該就是吉普車的司機,他棄車逃離了。”
趙敬東點頭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中途,就是剛纔油跡中斷的那個地方,有人護着陳勁鬆下了車,而後清理了油跡。爲了引開我們的視線,司機繼續開車到了這裡。走,開車回去!”
回到油跡中斷的地點,意外地看到馬新立開着李士羣的專車帶着四名特工趕了過來,見到趙敬東,馬新立下車報告:“接到你們的求援電話,主任手邊沒車了,命令我帶人過來。當地警署、在76號留守的平川君都已經聯繫上了,馬上還會有人過來。”
“辛苦了。你們兩個開我的車,返回發現被棄的吉普的地點,那裡我留了一個人,搜查吉普車司機的下落。剩下的人兩人一組,立即開始分頭搜查。”
八月五日凌晨五點,天光漸漸大亮,76號第二批增援的人也趕來了,按照趙敬東的命令挨門搜查。茶館密室裡,馬老先生拿來兩片參片,撬開陳勁鬆的嘴讓他含着,又爲他重新敷藥包紮。說道:“他傷的太重,我沒有辦法,必須送醫院。”
馮根生摸了摸陳勁鬆的額頭,眉頭皺得更緊了,答道:“熱度越來越高了,送醫院?可是……”
龔新華急急忙忙進來說道:“他們在挨門搜查,快到這裡了,怎麼辦?”
馮根生心中一沉,最擔心的事發生了!怎麼辦?陳勁鬆尚未甦醒,這間密室被發現的可能性在五成以上……他急中生智,問道:“馬老先生,您那裡搜查完畢了嗎?如果查完了,隔牆扔塊磚報信,把傷員送到你那邊去。”
“我這就翻牆回家看看。”馬老先生拎着一個凳子,匆忙離去。
馮根生又道:“老龔,把你的那些破桌爛凳子扔到這裡,這間密室被發現的概率很大,你索性敞開,就說密室租賃的時候就有,你當倉庫用了。”
兩三分鐘後,馬老先生隔牆扔過來一塊磚頭,馮根生和龔新華擡着陳勁鬆從牆頭送了過去,馬老先生隔牆接過。馮根生跟着翻了過去,轉身收拾好爬牆的痕跡,進了馬老先生的家裡。
沒等龔新華收拾利索,外面傳來兒子和人爭執的聲音:“你們幹什麼?這麼早,我們還沒開門!別往裡闖,你們是什麼人?爹,來人來了——”
龔新華解開粗布襯衣的扣子,弄亂頭髮,做出一副剛從牀上起來的樣子,走到大堂,陪笑問道:“幾位長官,您這是——”
老錢帶着一名特工說道:“奉命搜查!有沒有外人來過?”
“沒有,這麼早誰來?就我們父子兩個。阿三,你回房去,小孩子家家的,別添亂。”
阿三答應着回了位於大堂一側,和竈間相對的臥室裡。
老錢到臥室看了看,又來到竈間,看到龔新華故意敞着口的地下室,擡腿走下去,五六平米的空間,一目瞭然,裡面都是些破桌椅和劈柴,並沒有起疑。上來後又朝後院走去,龔新華跟在後面,一名特工一眼看見被露水打的溼漉漉的青石板上有幾滴暗紅色的東西,他俯身觀察。
龔新華心中暗驚,提高聲音喊道:“這好像是血,哪來的?阿三——”
“吵什麼吵?你問我?!我還正想問你那!”
阿三從臥室裡走過來答道:“剛纔正劈柴,有人使勁砸門,心一慌,把手傷了。長官你剛進門就看見了啊。”
老錢看了看阿三包着一塊撕開的舊毛巾的左手拇指,後院靠牆確實有堆劈了一半的木柴,十七八歲的阿三又是一臉的忠厚憨直,聽他這麼一說,忙的頭昏眼花的他似乎進門的時候是看見這個年輕人的手受了傷。又四處轉了轉,二人繼續向下一家走去。
目送兩名特工走出大門,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的龔新華兩腿一軟,差點摔倒,阿三一把扶住父親,龔新華拍着兒子的手誇道:“好孩子,多虧你了,你長大了。”
同一時間,駕船離開的老康回到駐地,找到了正在和唐吉田商議工作的張弛,說道:“出事了,我剛見到楊本華,就發生了槍戰,老楊讓我帶着一個包裝箱離開,他和那名戰士返回去增援,目前情況不明。老楊說包裝箱裡的東西很重要,讓你派唐吉田繼續送往重慶局本部。”
“槍戰?怎麼回事?陳副局長怎麼樣了?”唐吉田忍不住搶先問出口來,周成斌留在了重慶,陳勁鬆再出了事,上海分局怎麼辦?張弛有能力獨撐危局嗎?
老唐答道:“其他的情況我不清楚……孫棟盛,你回來了?”
唐吉田急了:“老孫,你受傷了?要緊嗎?其他人那?”
“唐吉田,別打岔!孫棟盛,喝口水,慢慢說。”張弛遞過來一個粗瓷碗。
一身是血、頭上草草包紮着的孫棟盛喝了幾口,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說道:“我途中搶了一輛……自行車,一點輕傷,我沒事,不是我的血,是陳副局長……目前陳副局長,馮根生陪着,在那家茶館,陳副局長傷勢很重,也不知道能否……我估計敵人會全面搜查……”
又問了幾句,張弛搞清楚了狀況,說道:“目前最要緊的是陳副局長的安全,那家聯絡站是第三縱隊的,我知道,只有父子兩個人……老康,唐吉田暫時離不開,你這就再找兩個戰士,馬上出發去重慶。”
老康答道:“您放心,我這就出發。”
張弛又對孫棟盛說道:“老孫,這個駐地有隨隊的衛生兵,讓他給你再處理一下傷口。”
房間裡只剩下張弛和唐吉田兩個人,張弛問道:“老唐,你一直是周局長的助手,說實話,沒有陳勁鬆的配合,我挑不起上海分局這副重擔。韓長官支援我們的部隊就要到了,開闢根據地的工作迫在眉睫,其他的事我只能仰仗你了……老唐,我們在76號是不是有一個臥底?你別誤會,是我推測出來的,變起倉促,有很多事需要這個人……”
唐吉田對答道:“周局長曾對我提過一句,這個人是誰,怎麼聯繫,我一無所知,估計只有陳副局長……張隊長,如何協助陳副局長脫險?”
“老唐,你馬上帶人開船過去,設法把陳副局長接出來,上海決不能去,最好是送到杭州,那裡的一家德國教會醫院裡有我們的人。”和周佛海之間的聯繫,張弛不能告訴唐吉田。此次遇襲的內情究竟如何?陳勁鬆是否能脫險?如若不能,怎麼才能和這個神秘的臥底取得聯繫?
上午七點,平川新野來到糧食店找到李士羣說道:“我已經把帶來的人交給趙隊長了。”
李士羣問道:“影佐將軍知道這裡的消息了嗎?”
“接到您的電話,我已經向影佐將軍彙報了。將軍聽說張勝宇、淺野君、劉澤之等人都受了傷,被送進了新安醫院,說先去醫院探視,請您這就回上海,小野將軍在等您。”
李士羣的臉色很不好看,影佐禎昭去醫院幹什麼?難道是想單獨訊問相關人員?這麼急招自己回上海,意欲何爲?“既然將軍這麼說,我先回上海,你在這裡等待各個小組追查緝捕的結果,有了消息馬上向我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