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新強自鎮定了一下,說道:“這不是辦法,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不能讓你丟官坐牢。何況這一次就算我盡力保住你,再有這樣的事,我還能再保你第二回?萬一其他人也有這樣的遭遇,又該怎麼辦?”
劉澤之似有所悟看了倪新一眼,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有了主意卻不好說出口?”
倪新嘆道:“雖然我們現在有了長官與下屬的名分,不過在我心中我們還是好友兄弟。實不相瞞,李學惠接走你之後,我和小野將軍談的也不是很愉快,我提請將軍既往不咎,將軍先是嚴厲斥責了我。我只得說如果這麼搞下去,76號人心惶惶,又正值軍統在蘇北坐大的關鍵時期,難免影響對軍統的圍剿……後來,我答應設法緝拿周成斌,將軍這才答應只要周成斌歸案,一切的事情就此一筆勾銷。”
緝拿周成斌?劉澤之大吃一驚,問道:“緝拿周成斌談何容易?”
“將軍與我商議倒是有一個辦法,不過要借重你。”
“借重我?我也沒有辦法啊。”
倪新淡笑一下,問道:“如果你有辦法,你願意盡力一試嗎?”
劉澤之答應的極爲痛快:“那是當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況立此大功,無論是對我個人,還是對76號,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倪新敘述了他的計劃,最後說道:“周成斌是軍統上海分局的靈魂,肯定是要抓活的,所以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劉澤之低頭思索,暗道小野平一郎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目前最大的困難是該如何自處,才能既保證周成斌的安全,又能順利過關繼續潛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者見到周成斌後再商議了,實在不行,還有逃離歸隊這條路可走。
倪新又道:“你有什麼問題,或者要求,儘管說。軍統下轄的第三縱隊的根據地有我提前埋下的一家聯絡站,撥給你當助手。”
劉澤之答道:“我答應你一定盡力,但是周成斌豈是善於之輩?萬一……”
“沒有什麼萬一,我相信你。”
劉澤之又道:“田中勝榮訊問了我,計劃等於已經開始了。我想給家裡說一聲,老倪,如果我回不來,請替我照顧……”
“這還用你說?打電話也沒問題,不過弟妹被鶴子請到家裡去了……”
“倪新!”劉澤之急了,直呼其名,提高聲音說道:“你怎麼可以這樣?!疑人不用,既然你信不過我……”徐建雪落在倪新手裡,投鼠忌器,這可怎麼辦?
“澤之!你冷靜一下,你是什麼人我難道還不知道,不瞞你說這是小野將軍的意思,將軍對你不瞭解,有顧慮也是很正常的事,何必因此違逆將軍的心意?”
劉澤之憤憤然住口。倪新勸道:“澤之,再說你‘潛逃’後,爲了掩人耳目,要抄家吧?何必讓弟妹受驚嚇?誰也不知道她在我家裡,等到真相大白,你再接她回家,不好嗎?愛儷園公寓戒備森嚴,安全有保障,鶴子會替你照顧弟妹的。”
劉澤之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我是個軍人,別說是小野將軍的命令,即使是你的意思,我還能怎麼樣?那我給你們家打個電話,就說我有事出去幾天,讓她別擔心。”
倪新撥通家裡的電話,說了幾句後交給劉澤之。
劉澤之說道:“建雪,我有事出去幾天,你在倪局長家裡安心住着,幫着倪太太帶孩子,就算是實習,等我們將來有了……好,我不說了,我沒事……你想哪去了?我真的沒事,現在不方便說,紀姐也去了?好啊,倪太太只僱了一個孃姨,也忙不過來。三五天吧,說不好,最長一個星期。好,那就這樣。”
倪新拍拍劉澤之的肩膀,說道:“你還能和弟妹開玩笑,我就放心了。我們商量一下細節吧。”
二十二日,陰雲蔽日,剛一上班,田中勝榮來到76號,聽說劉澤之在醫務室,刷的一下撂下臉,徑直來到醫務室,見門口兩個執勤的衛兵都沒有,更爲不悅,冷笑道:“劉處長好自在啊,你現在處在停職受審期,居然還有這種待遇!”
剛起牀的劉澤之身上裹着紗布,臉上也有兩道被鞭稍傷到的血痕,他漠然的看着田中勝榮,眼光裡是毫不掩飾的鄙視和怨恨。
想起曾兩次栽在李士羣手裡,劉澤之是幫兇之一,並不知小野平一郎另有計劃的田中勝榮冷笑道:“來人,把犯人押到牢房去!請去通知倪局長:我奉小野將軍之命,來監督審訊。”
倪新叫來權菅祜吩咐道:“小野將軍命令審訊劉澤之,追查今年二月份黃金劫案的真相,還有李主任其他的一些……不給個交代也不行啊。這是案卷,你拿去看看。田中勝榮也來了,你和他沒什麼舊怨,你去辦這件事吧,澤之……你儘可能關照一下,實在不行,再來找我。”
倪新暗示希望糊塗了結,又提到了76號衆人與田中勝榮的“舊怨”,權菅祜心領神會,答道:“是,屬下這就去。”
倪新還是不放心,叮囑道:“黃金劫案的內幕……我估計是沒有,其他小小不言的事情,劉澤之以前是李主任的機要秘書,說什麼都不知道……將軍那裡也過不去,總要……好在李主任死於軍統之手,不是原則性的問題,將軍也不會過於苛責……我的意思是劉澤之那個人,平日倒是溫和恬淡,牛脾氣上來了,桀驁不馴,你好好開導他,別把事搞僵了。”
“請局長放心,屬下明白。”
權菅祜開了一間審訊室,對兩名打手說道:“把劉澤之帶上來。”
見劉澤之帶着手銬,權菅祜命令道:“打開手銬,給他搬張凳子,坐下說。”
田中勝榮一張臉板的嚇人,權菅祜裝作沒有看見,問道:“昨天田中君已經提審過你了,一宿過去了,你想好了沒有?”
劉澤之答道:“早就想好了,我怎敢欺瞞小野將軍?當然是實話實說。”
“那就好。今年二月份發生的兩起黃金劫案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劉澤之似是很誠懇地答道:“不是軍統乾的嗎?這個案子早就結案了,如果你們覺得別有內情,我並不清楚。當時我是李主任的秘書,又不是行動隊和情報處的,你們怎麼會來問我?”
沒等權菅祜問話,田中勝榮啪的一拍桌子,怒道:“居然還是這套說辭!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警告你:將軍容不得吃裡扒外、利用職權牟取私利的人,下決心一定要查出真相,想矇混過關,那是癡心妄想!戴罪立功是你唯一的出路!”
劉澤之詛咒發誓一般的答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們讓我說什麼?總不能編一套說辭吧?你們懷疑到我身上,總要有個原因吧?田中君,以前的事……我也是奉命行事,再說我也沒怎麼得罪過你啊,你不能這樣,我求你了,權隊長,你一定要相信我!實在不行,你們提個醒,想讓我怎麼編,我配合……”
“放肆!巧言令色!好,好,我懶得和你廢話!來人,用刑!”
權菅祜勸道:“田中君稍安勿躁,劉處……劉澤之,不得信口胡說!誰讓你編造事實了?老老實實說出你知道的。”正要上前動手的打手們愣在當地,進退兩難。
“可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
看劉澤之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田中勝榮氣的心跳加速,催促道:“你們聾了?把他綁上刑架,往死裡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打手們走到劉澤之身邊,就要動手。
權菅祜的臉也拉長了,擺手制止,怒道:“田中君,這是76號,我奉倪局長的命令審訊人犯,你這是幹什麼?往死裡打?是滅口還是審訊?”
“滅口?權隊長你此話何意?我奉小野將軍之命來監督審訊……”
權菅祜冷笑道:“原來田中君還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來監督審訊的。你有直接發號施令的權利嗎?如果你覺得我有所不當,請向小野將軍彙報,由將軍來處置我。”
田中勝榮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拂袖而去。
權菅祜嘆了口氣,命令道:“你們先出去,我和劉澤之單獨談談。”
十幾分鍾後,也不知權菅祜說了些什麼,劉澤之答應配合。權菅祜叫進衆人,劉澤之招供道:“黃金劫案的事我確實不知道任何內幕,但是……在一家停工的修船廠廢棄的船隻上有些貨物,我私下查了76號沒有賬……”
“都是些什麼東西?你是怎麼知道那裡有這麼一批貨物的?”權菅祜公事公辦的問道。
“布匹、顏料、鋼錠、電臺、藥品,還有些雜七雜八的,我沒有細看。是李主任生前……那兩艘廢船是主任買下來存放貨物的。”
權菅祜問道:“76號沒有賬?這麼說是李主任的私產了,你對李主任的家眷說過這批貨物嗎?”
“沒有。”
“爲什麼?”
劉澤之艱難的措辭:“這批貨物價值不菲,以李主任的正常收入……我怕給李主任的家眷帶來麻煩,所以就……”
在場的衆人都明白劉澤之這是有意私吞,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都暗生鄙夷。
權菅祜哼了一聲,說道:“你再想想還有什麼要說的。”
“沒有了。”
“來人,把他暫時押回牢房。”
打手上來又給劉澤之帶上手銬,劉澤之語帶哀求的叫了一聲:“權隊長——”
權菅祜看了看他,嘆了口氣,說道:“如何處置你,我做不了主,我這就去向倪局長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