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對無言,劉澤之突然想到:“你剛纔說據可靠情報……哪裡來的情報?不能從這個來源下手嗎?”
周成斌也不想瞞,答道:“是周佛海說的,南京汪僞政府最高級別的會議上提到了這件事,不過具體的作戰計劃……他不可能知道。”
劉澤之很不滿意的發着牢騷:“難道戴老闆不知道搞到日軍作戰計劃的難度?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澤之!不準非議長官!”周成斌嚴厲責備,隨即又不由自主的嘆道:“是在高級軍事會議上,有人當衆提出的,戴老闆的爲人……你還不知道嗎?自負好勝……”
“原來如此……這樣吧,我先設法搞清楚剛纔提到的那些問題,今天是六號,九號,也就是初五,我還要來這裡一趟,見面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周成斌點了點頭答道:“也只能如此了,還在你車上見吧。”
初二是出嫁女回孃家的日子,倪新帶着妻女一早就來到小野平一郎家中。快半歲的嬌嬌越發白嫩可愛,學着翻身,吭哧吭哧的用力,卻總翻不過來,在沙發來回上滾着。小野平一郎怕孩子掉下來,耐心的護着。試了好多次,也翻不過身來的嬌嬌爬上外祖父的膝頭,窩進懷裡,膩着不肯離開。倪新站在一旁饒有趣味的看着。
小野平一郎說道:“鄂西會戰一觸即發,橫山勇將軍要來南京,還要來上海治療舊傷。”
倪新唯唯應着,搬過來一把椅子在對面坐下。
小野平一郎又道:“重慶政府召開鄂西會戰籌備會議,陳誠擔任會戰總指揮,提出戴笠的情報部門能否搞到我方的作戰計劃。”
倪新失笑道:“他想什麼哪?開玩笑!重慶政府的高級軍事會議的內容,您是從哪裡知道的?”
小野平一郎的神情卻很嚴肅:“李士羣這樣身居高位卻和敵人暗通款曲,夢想左右逢源的‘聰明人’,重慶政府裡也有。”
對李士羣暗通重慶政府的指認,倪新一直不相信,又不便當面反駁小野平一郎,繞開了這個話題:“既然重慶政府高層有人和我們合作,能否設法搞到陳誠的作戰計劃?”
“怎麼可能?這種方方面面都有人蔘加的最高軍事會議無非是當衆任命指揮官,責令各方面全力協作等等官樣文章,具體作戰計劃不會在這樣的場合提及。”
倪新點頭道:“那倒是,所以我才說重慶想搞到我方的作戰計劃是癡心妄想的笑話。”嬌嬌先是玩膩了手裡的小金橘,隨手一扔,砸翻了紫砂功夫茶杯,而後摸着小野平一郎的鬍子,咯咯的笑着,倪新對來收拾的下女說道:“這孩子真鬧騰,把她抱走。”
嬌嬌嘴一撇,哭出聲來,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拽着小野平一郎的衣服,小野平一郎寵溺的哄道:“不走不走,嬌嬌就在這裡,那都不去。”倪新無法,揮揮手命下女下去。
小野平一郎說道:“的確是個玩笑,不過我們可以把這個玩笑變成軍統的噩夢。”
聞聽此言,倪新思忖道:“您的意思是……給軍統設局?”
“兩個月前周成斌在最後一刻逃離,而我方損失慘重,周成斌難免得意。這個人我很瞭解:膽大心細,對他來說只要對戰局有利,沒有什麼豁不出去的,什麼都可以犧牲,沒有什麼不敢幹的。”
倪新猶豫道:“周成斌的爲人確如將軍所言,可是不管我們如何設計,總會牽連到橫山勇將軍,萬一……後果不是我們能承擔的起的,請您三思。”
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低聲說了自己的計劃,倪新再三思量,答道:“應該沒問題,橫山勇將軍的安保措施無懈可擊,周成斌應該會從我們這裡入手。問題是如何才能讓他知道76號介入了鄂西會戰的前期準備……將軍,此時屬下反而希望內部有個軍統的臥底就好了。”
小野平一郎答道:“美國人洛佩茲被軍統劫走,此次周成斌在最後一刻離奇逃離,我總覺得我們的內部並不是鐵板一塊,當然,只是一種直感而已,不能指望真的有這個人,還是要把動靜搞得大一點,周成斌並非善於之輩,這麼大規模的記者招待會,他不可能事先不知情,更不可能不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設法打探軍情。”
當天晚上,劉澤之接到劉威平的電話,通知他第二天上午加班。
正月初三,劉澤之來到76號才發現各個部門的負責人都來了。
八點半,會議室裡,倪新說道:“橫山勇將軍即將抵達上海,爲了激勵士氣,特意在十六號舉辦一次記者招待會。這件事是早就定下來的,本來和我們76號沒有太大的關係,昨天接到小野將軍的指示:針對此次記者招待會,軍統等反日勢力會有所動作,所以命令我們作爲安保單位之一介入。我決定由淺野君負責,劉處長協助,限令在明日之前組建一支十六個人的臨時保安組,進駐和平飯店。”
淺野一鍵和劉澤之起身答了一句“是”,倪新示意他們坐下,繼續說道:“鄂西會戰在即,76號奉命組建行動隊,等待橫山勇將軍在南京公幹結束後,前往鄂西。權隊長、何處長,這件事由你們負責,明日之前必須把名單交給小野將軍審覈,會後你們到我辦公室來再詳談。”
劉澤之暗道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可惜倪新沒有讓自己參加行動隊的意思,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找到機會介入。他決定先設法把龔振宗安插進去。
會後,淺野一鍵和劉澤之商議道:“總務處都是些內勤人員,安保組從我的憲兵隊抽人可好?”
“那是當然,不過你那裡中文流利的沒幾個,我建議加幾個中國人好辦事。”
淺野一鍵點頭答道:“你說得對,權隊長和何處長那裡也正在組建隊伍,早點和他們說好才成。這樣吧,你去找權桑,我去和平飯店現場看看,和橫山勇將軍的副官取得聯繫。”
“淺野君辛苦,我這就去找,去晚了剩下些歪瓜爛棗,還是你我受累。”
行動隊隊長辦公室,權菅祜和何其莘也在商議着拉人員名單,劉澤之說明了來意,權菅祜一口答應:“沒問題,這是行動隊骨幹人員名單,你挑吧。”
劉澤之一邊致謝一邊拿過幾張名單,看了看挑出龔振宗所在的那個組,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個組的人員都不錯,我基本上都認識,合作起來順手,從第一個開始到第六個撥給我,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用。”
權菅祜答道:“行,我和何處長走不開,你自己通知他們幾個,就說我同意了。”信手把剩下的幾個人的名字寫進拉了一半的名單裡。
初五上午,劉澤之再一次見到了周成斌,有點興奮的敘述了76號參與橫山勇即將召開的記者招待會和籌備鄂西會戰的情況,說道:“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這麼順利,我已經把龔振宗安排進去南京參與鄂西會戰準備工作的行動隊,等記者招待會結束後,我也想想辦法加入。”
周成斌懸了很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倪新能讓你負責橫山勇記者招待會的安保,可見他確實對你沒有起疑心,這我就放心了。”隨即又有些奇怪:“橫山勇召開記者招待會的事我也從別處得知了,不過小野平一郎說軍統有所行動?這是怎麼回事?”
“我當然知道軍統並沒有安排針對這個記者招待會的行動,想來是日本人和76號在你手裡吃虧的次數太多了,捕風捉影吧。當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比如GD的地下組織乾的。老周,即使76號參與籌備鄂西會戰,可是這和拿到日本人的作戰計劃還差得遠,你想出辦法沒有?”
周成斌嘆道:“沒有,還是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等橫山勇到了南京,面見岡村寧次,制定作戰計劃後,再想辦法。對了,局本部派人送來了一批美國人援助的諜戰物資,我給你帶來了一支筆式手槍、一個煙盒式微型相機,還有一部便攜式電臺,爲了安全你馬上把原先的電臺通過武順轉移出去。”
劉澤之喜道:“這麼說洛佩茲換來的美援到了?美國人還挺講信用,我知道了。”接過周成斌遞來幾樣東西,愛不釋手的把玩着:“放心吧,你是知道的,我那裡的電臺等東西並沒有放在家中,上次田中勝榮搜查都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徐建雪用化名租下了相隔三戶人家的一間亭子間,帶外說是主家逃避戰火後僕傭租房安置傢俱雜物,電臺就設在那裡。
周成斌又遞過一張紙條,說道:“我們見面越少越好,等你有了進一步的消息,或者我有了計劃,會通過這個死信箱和你聯繫,你派徐建雪來見我即可。”
劉澤之記在心上後燒燬。
二月十五日淺野一鍵和劉澤之帶隊進駐和平飯店,這家上海灘最豪華的飯店之一被淞滬佔領軍包下來了。臨時辦公室裡,劉澤之說道:“淺野君,我剛纔巡視,怎麼看見有一輛救護車停在院子裡,出事了?”
淺野一鍵笑道:“瞧你這烏鴉嘴!橫山勇將軍以前在戰場上頭部受過傷,治癒後得了個……神經病,此次來上海順便治療,爲了安全,把幾個醫院的專家都找來會診。”
劉澤之嘲笑道:“神經病?你怎麼想的?頭部受傷的後遺症會是神經病?橫山勇將軍又怎麼會得精神病?那是神經官能症。以後別信口就說,讓外人聽見,牙都笑掉了。”
“我想起來了,就是叫這個名字,笑什麼笑?我本來就是個外行。”
劉澤之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能給將軍治病的肯定是最好的專家,唉,其實我也有這個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將軍的光讓專家看看。”
“別惹事了,哎,你可以去看看都是哪些醫院的專家,等橫山勇將軍走了,你再去看病也不遲。”
劉澤之答道:“還是淺野君謹慎,我聽你的。其實沒必要,除了將軍的侍衛,上海軍警憲特佈滿了和平飯店裡裡外外,能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