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權菅祜過來報告:“倪局長,溫處長髮來電報,您命他查閱的資料查到了:民國二十九年五月十三日到十五日,連續三天《申報》上的確刊登過一則尋寶的新聞,還附有一幅很奇怪的藏寶圖,上面都是天書一樣的文字。”
小野平一郎閉目嘆息,倪新擺手命令權菅祜:“你去忙吧,警衛工作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你轉告劉澤之,半個小時後協助我提審唐吉田。”
權菅祜很想參與審訊曾讓自己栽了一個大跟頭的唐吉田,卻不敢毛遂自薦,只得答應着去了。
小野平一郎嘆道:“周成斌……大膽心細,奇計百出,我不如他。”
倪新勸慰道:“將軍過謙了,周成斌的確有兩下子,不過也曾被您抓捕,這一次軍統損失慘重,也全仗將軍策劃周全。”
小野平一郎擺了擺手,換了個話題:“你讓劉澤之做你的助手,是不是對他身份的懷疑又動搖了。”
“將軍明見,屬下想通過這個機會……”
小野平一郎疲憊的打斷了他的話:“也罷,我也不想冤枉自己人。”
“是。將軍,您早點休息,唐吉田就交給我吧。”
劉澤之奉命而來,倪新交代了幾句,二人來到刑訊室。已被綁在刑架上七八個小時的唐吉田臉色蒼白,精神卻還好。倪新冷笑道:“唐吉田,周成斌的助手,原軍統局本部稽查處內務組組長,負責執行家法,稽查審訊內部嚴重違紀人員。你很奇怪這些我是如何得知的吧?”
唐吉田淡淡答道:“不感興趣。”
倪新被這四個字堵得說不出話來,劉澤之趕緊搭茬:“軍統上海分局的二號人物——張弛向大日本帝國投誠了,供出了一切,你沒想到吧?”
唐吉田還是很淡定:“想到了。”
倪新耐着性子勸道:“所以你基本上是一枚廢子了,可惜,你執迷不悟,錯過了首先招供,立功贖罪的機會。不過你也無需沮喪,只要你幡然悔悟,痛改前非,雖然沒有什麼值錢的情報了,皇軍還是可以給你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的,你可不要一誤再誤,坐失良機。”
“我不需要這樣的機會。”
倪新被唐吉田激怒,劉澤之顯得比他還義憤填膺,罵道:“給臉不要臉!來人,把他綁上電椅,讓他嚐嚐電刑的滋味!”他篤定龔振宗剛死於電刑,唐吉田有槍傷在身,倪新絕不會意氣用事。
果然倪新擺手制止:“幫他綁上老虎凳。”
打手領命照辦,倪新說道:“唐先生,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招出周成斌在上海的藏身之處,我就放過你。”
劉澤之似是也冷靜下來,起身走到老虎凳前,幫着勸道:“你被捕,周成斌肯定已經命令聯絡點轉移,這是倪局長心地仁慈,給你一個表示和軍統決裂的機會,你可不要自誤。”
唐吉田略帶戲謔的看着劉澤之,答道:“倪新,你問的這個問題我不想說,可是我可以告訴你一件更重要的事:劉澤之是我們軍統的臥底,周局長就是坐他開來的車逃走的。”
劉澤之勃然大怒:“你胡說!用刑!”
“劉澤之,你想滅口?倪新,你還不攔着?”
倪新微微一笑,答道:“很好,我一會就把他抓起來。唐先生,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還有一個臥底——權菅祜,他是故意不搜查我和周局長藏身的那家書店的,好等着另一個臥底劉澤之送車。我和他在軍統根據地唱了一處雙簧,剛纔打他也是苦肉計,你想啊,他多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衝動到進牢房教訓我?”
劉澤之怒極,給了唐吉田兩記耳光!罵道:“挑撥離間!倪局長是何許人,焉能上你的當?”
倪新喝道:“劉澤之,不準衝動!唐先生,你指證我的兩名部門負責人是軍統臥底,我怎麼才能相信你說的是實話?總不能就因爲你的一句話,我就殺了他們吧?你總得說點什麼,證明你有合作的誠意吧?比如你也參與了破壞皇軍潛伏在重慶的諜報網,周成斌是從那裡得到的情報?你扈從周成斌來南京,張弛說是來和一名高官會面,他告訴了我這個人的名字,你能否也說說此人是誰?我好覈實一下。”
唐吉田搖頭道:“不想說。”
倪新的耐心耗盡,示意打手開始用刑。
唐吉田就此一言不發,隨着腿下青磚數量增多,額頭上冷汗密佈。墊到第四塊青磚時,只聽咔嚓一聲,唐吉田左腿骨折!他再也忍受不住,痛苦的叫出聲來……
倪新命令暫停用刑,勸道:“怎麼樣?滋味不好受吧?唐先生,你也是用刑的行家,老虎凳雖是酷刑,比它厲害的刑法還有的是,你能撐得住嗎?與其受盡酷刑,最後還是得招供,還不如識時務,現在就說。”
唐吉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堅決的搖了搖頭:“別做夢了!”
劉澤之說道:“倪局長,別和這樣的蠢貨費口舌了,繼續用刑!我倒要看看他的骨頭有多硬。”
看樣子一時半會啃不下這塊硬骨頭,倪新決定還是等回上海後,誘使張弛再說出點什麼後,再想辦法。如果張弛全盤托出,投誠合作,唐吉田就沒有太大的價值,索性送上刑場,殺一儆百,給遊移不定的張弛和在逃的周成斌等人點顏色看看;如果張弛不上路,此人還需留着慢慢想辦法。當然,假如兩人都能想通,搶着招供立功,就更好了。他擺手道:“罷了,讓唐先生好好想想,明天再說。劉處長,讓憲兵團的軍醫爲他處理一下。”
倪新走出刑訊室,沒走幾步,劉澤之追了出來,叫道:“倪局長——”欲言又止。
倪新問道:“怎麼還不去叫軍醫?有話對我說?那就說吧。”
劉澤之吞吞吐吐的問道:“這個唐吉田,很狡猾,你總不會因爲他一句話,就真的以爲我是……”
倪新失笑道:“想哪去了?你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行了,去忙吧,我心裡有數——回來,記住:不得挾私報復,這個人我留着還有用。”
二十八日凌晨五點,權菅祜等人起身安排返回上海的諸般事宜,劉澤之把權菅祜拉倒一邊低聲說道:“昨天審完唐吉田,我去找你,你已經睡了,沒來得及告訴你,那個姓唐的對倪局長說你我都是軍統的臥底,這可怎麼辦?”
權菅祜笑笑答道:“神神秘秘的,我還以爲有什麼事哪,他說他的,你急什麼?”
劉澤之奇道:“我怎麼能不急?萬一倪局長被挑撥……”
“怎麼可能?你多心了。澤之,這樣吧,你我申請乘坐囚車押解,以示無他,可好?”
劉澤之搖頭道:“算了吧,唐吉田這個人太不好對付,我還是和他保持距離吧,萬一被冤枉和他串供,更說不清楚了。”
權菅祜笑笑,拍拍劉澤之的肩膀,自去忙碌。心道劉澤之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問題,回了上海,和倪新談談,別冤枉了他。
六點,車隊準時出發返回上海。淺野一鍵帶着四名特工乘坐一輛軍用吉普開道,唐吉田被關在緊隨其後的囚車的車廂裡,由四名武裝憲兵看守。張弛被“請到”了有兩排面向後面囚室座位的囚車駕駛室裡,和權菅祜等五名特工同坐。後面是小野平一郎的專車,劉澤之和川崎哲也陪同倪新在最後一輛車上。
上午八點,車隊行至南京郊外,劉澤之向窗外望去,風和日麗,江南春歸。數日來,他心裡如同壓着一塊巨石:龔振宗,這個寧死不屈的戰友,連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戰友,死於酷刑;餘浩辰和敵人同歸於盡;張弛和唐吉田落入敵手,軍統上海分局再遭重創,設法搞到日軍鄂西會戰作戰計劃的任務無從下手……而自己,自撥打電話向周成斌示警,就被小野平一郎和倪新懷疑……怎麼辦?他一籌莫展。
開道的吉普車和隨後的囚車駛過一個彎道,公路兩邊都是低窪地帶,一邊是一條小河,另外一邊是剛平整好的稻田。
河面上一艘漁船裡突然扔來一枚手雷!命中囚車,囚車後輪被炸癱,向前歪歪扭扭走了幾十來米後,側翻在路邊!
一枚手雷扔向囚車後小野平一郎的專車,小野平一郎的專車司機經驗豐富,一踩油門,汽車向左竄去!專車右側被飛來的彈片擊中,車窗玻璃頓時粉碎!小野平一郎從左側下車,兩名侍衛護着他且退且戰。
劉澤之從車窗裡對外開槍還擊,倪新怕在車上被手雷擊中,命令道:“下車還擊!川崎君,帶人向囚車靠攏,如不能敵,擊斃張弛和唐吉田!”
幾人下車跑出幾步,身後汽車即被手雷炸燬!倪新和劉澤之被巨大的衝擊波衝倒。劉澤之倒地翻滾,躲在路邊一顆大樹後面,開槍還擊,掩護倪新退到樹後。
馮根生帶隊,十五六名軍統行動人員衝到囚車後面,把車隊截爲兩端。周成斌親自帶着六名戰士衝到囚車邊,和押解的憲兵槍戰,葛佳鵬帶人也包抄過來!
囚車駕駛室裡,看似萎靡不振,實則精神一直高度緊張的張弛沒等第一枚手雷爆炸,就看到了船上有人發起突襲,心如電轉,伸手下了身邊權菅祜的配槍,囚室駕駛室和後面關押犯人的囚室不同,車門不能從外面反鎖,張弛一腳踹開車門,在囚車側翻前躍出駕駛室。囚車側翻,又有張弛在外,權菅祜等人不敢貿然從頭頂的車窗爬出,只得在車內隱蔽。
張弛衝到囚車後面關押着唐吉田的囚室外面,連開兩槍,擊毀車鎖!本來是左右開門的囚室車門因囚車側翻變成上下開門,張弛一把掀開車後門下半部,
開道吉普上的淺野一鍵帶人想衝過來增援,周成斌帶隊阻擊,雙方展開槍戰!
葛佳鵬和張弛會和,囚室內的憲兵未奉命令,不敢殺死要犯。左腿骨折、還有槍傷的唐吉田奮力抗爭,和一名憲兵扭打在一起。
川崎哲也喊道:“倪局長有令,擊斃人犯!”張弛衝着他就是兩槍,川崎哲也中彈倒地!
另外一名憲兵聞言就要開槍擊斃唐吉田,無奈二人在狹窄的囚室內滾翻,怕誤傷同伴,略一猶豫,已被葛佳鵬擊斃!張弛背起唐吉田,葛佳鵬掩護,向路邊小河上的漁船跑去。
見張弛得手,周成斌命令撤退,倪新喊道:“附近有皇軍的一個加強營,很快就會增援!頂住,不要放跑了周成斌!”
軍統衆人訓練有素,人數也佔上風,交叉掩護,且戰且撤。馮根生已帶人擊毀了全部四輛汽車。周成斌轉身看準倪新連續開槍!
倪新閃避不及,右腿中槍,倒地不起,眼看要死在周成斌槍下,劉澤之奮不顧身衝過來抱着倪新一個翻滾,避過子彈,滾下路基,掉入稻田裡。